「您問吧,讓黑絡說出他的答案。」駱千蝶對白發老人說道。黑絡出現在此時此刻更好,可以讓白發老人聆听他的回答。「不要忘記我們的承諾噢。」她伸出小指勾了勾,提醒著。
「問什麼?」黑絡要抬頭,立刻又被駱千蝶壓回原位,他不滿地咕噥,不懂小粉蝶為什麼如此堅持要他低聲下氣——眼前的白發老人明明就是始作俑者呀!
白發老人拿掉自己頸間的蛛絲,似乎頗感興趣地拉扯韌度及強度。
許多國家都開始研究生物鋼的用途,除了制成防彈衣,還可以用來代替外科縫線、人工關節及韌帶,未來很可能生物鋼會成為某種趨勢,他干脆改行來研發這個好了……
笑笑的眼從絲線挪到黑絡及駱千蝶身上,兩人躬身等待他開口。
對于眾人而言,這是沉默的一刻,但對他不是。他耳里听見黑絡對他的低咒,咒罵的卻不是氣他將他弄成人蛛不分的體質,而是擔心他對駱千蝶做了什麼壞事。另一邊,他听著駱千蝶屏息等待的鼓躁心跳,她在等著听黑絡的決定——
「絡,你想回來研究所嗎?」良久,白發老人問了。
「開玩笑,誰想回來呀?」黑絡用一種很淡漠的冷哼回應。沒有小粉蝶的地方,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駱千蝶則是高興听到這個答案——雖然也有小小的失望涌現,她沒听到最想听的句子……
「那麼,你想去哪里?」白發老人再問。
「去我想去的地方。」你管不著,哼哼。
「哪里呢?」白發老人不放棄。
「沒有你們在的地方。」他還是跩得不想說。
「該不會是你連自己能去哪里都不知道吧?」
黑絡被說中了心事。
他的確是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似乎也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想要跟著駱千蝶。
未來該怎麼走下去,他是很茫然。本來想在角落織網織一輩子就算了,但現在,這個心願已經被他自己推翻,他不想單純只成為一只蜘蛛,他知道,要能擁有駱千蝶,他勢必要拋棄一種身分。
他不覺得可惜,兩個身分並不能讓他得到滿足,舍棄其中之一,他知道駱千蝶會補滿那個缺。
二減一,再加一,仍然可以成雙,而且這個雙數,是圓滿的。
「黑絡……」駱千蝶拉拉他的手,不知是在鼓勵他或是催促他。
他的黑眸緊咬著她,看著她為他憂心忡忡的臉蛋,心里是不舍,卻又感動。
遇見了她,他渴望能被人愛著、關心著,渴望有人將他放在心上,渴望越來越多的貪心……
「我想留在你身邊。」
他回答白發老人的問題,眼神卻半分不離開她,說得堅定,一字字,清清楚楚。
那是他的願望,也是他的貪心。
那張近在咫尺且染著擔憂的俏顏逐步輕皺起來,閉起了濕潤長睫,細眉不再是漂亮的彎月弦形,擰成了八字眉,小巧鼻翼泛開了赤紅,一切看起來都像是痛苦,可是她的唇,卻是笑得好開,露出了白玉貝齒。
眼淚滴了下來,唇線卻像飛舞上揚。
她想听的,就是這句話。
「小女孩,我替你問出了這句話,高興嗎?」白發老人笑呵呵的,精明的眸光因為笑彎了眼而被隱蔽,只剩下溫暖的慈祥。
駱千蝶懂他此時的暗喻。「您……又偷听了……」哭哽的聲音還不忘再指控他兩句。
可是她謝謝他,真的打從心底謝謝他……無法開口,就用力在心里想,反正她知道,白發老人又會讀得干淨——
謝謝您允諾會放過黑絡,謝謝……
謝謝您告訴我關于黑絡宿命的事情,謝謝……
謝謝您讓我听到黑絡心里的聲音,那對我而言有多重要,謝謝……
雖然黑絡今天會變成這樣,您難辭其咎,但是您後悔了,也希望能補救,我會替您把一切補償給他,他曾經失去的、沒有感受過的,我會一項項補給他,謝謝您……
白發老人越是讀,越是深咎。她每一句謝謝,都撥動他心上名為歉疚的弦。
「這是我欠他的。你的請求,我會做到的。」
最後,白發老人只說了這句話。
她的道謝,讓他倍感沉重,也無力駝負……
駱千蝶幾乎要跳起來歡呼了!
「黑絡,他答應要放過你了!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捉你回去,你可以光明正大站出去!可以有自己的新生命了!你不再是研究所的白老鼠了——」駱千蝶又哭又笑,開心地抱住黑絡嚷叫雀躍,甚至開心地賞他左頰一個響吻,隨即又放開他,跑去親白發老人的臉頰,連架在蛛網上的丹尼斯都沒逃過她的口水洗臉,親完又再補親黑絡的右臉一記,忙碌得像只采花粉的粉蝶。
「我弄不懂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我只回答了幾個問題,你就說他會放過我?我想,回去之後,你得從頭說給我听。」黑絡雖然仍處于狀況外,但是面對小粉蝶獻吻,他還是承接得很快樂。只是第二吻之後,他圈抱住她,不讓過度狂喜的她又將口水浪費在白發老人和丹尼斯臉上。哼!
「她讓我看清楚,站在最前頭保護人的,可不一定要是男的。」白發老人還是相當贊賞她的勇氣。即使她心里很害怕,但是誓達目的的努力戰勝恐懼,遠遠凌駕其上。「與黑澔身旁那個女孩一樣,雖然表現方式不盡相同,卻同樣勇敢。」
「黑澔……」黑絡之前听丹尼斯說研究所的裘德找到了他,他現在呢?又被關回那狹小的牢籠里了嗎?
「你不需要想得這麼絕望。我們是找到了黑澔,但正確來說,我們放過他了,就像放過你一樣。」白發老人不意外黑絡會將他們想得惡劣。
「你怎麼可能會這麼干脆?!對你而言,我們是你一輩子的心血……」
「是呀,我花了大半輩子的心血……」
可是白發老人卻沒再說下去,沒針對這個問題表達更多的意見,似乎代表著一切已經到盡頭,該說的、要說的,都畫下了句號。
「這里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蛛線?」
就在屋里陷入短暫的沉默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牽著小孩的大女孩,她一手忙碌撥開擋路的蛛絲,還不小心被纏上,花了好大功夫才掙開,舉步維艱。
「盼盼,抱我啦!我被纏得都不能動了——」她手牽著的小孩童軟軟地嚷求。
「別逗了,你整具加起來有一百多公斤,我哪可能抱得動你?!」大女孩最多也只能努力拉動他,將他從蛛絲里拖出來。
好不容易,一大一小才來到白發老人身旁。但是大女孩第一眼就落向全屋里最醒目的黑絡身上——一個全身光溜溜的男人杵在那兒,很難教人忽視。
「黑絡?」
「黑盼盼?」
她與黑絡同時指著對方喊出名字。黑盼盼推推眼鏡,唇角有些快意的笑,「你也出現啦?怎麼丹尼斯這麼厲害,一只幾公分大小的結網蜘蛛也能找到?」她望向網上的丹尼斯,將他的狼狽視為笑話,「不過你出現得正好,我有東西要給你。一直沒能給你也很麻煩,凌霄總是在我耳邊叨叨念念的。」
「凌霄——他……沒死?」听到黑凌霄的名字,黑絡忙追問。他們明明就親眼見到黑凌霄倒下去了……
「呸呸呸,他還活得好好的,別咒他。」黑盼盼一只小手在他面前揮呀揮的,好像他說的話有多臭似的。「我怎麼可能會讓他死掉?他要是死掉了,我又怎麼可能還在這邊嘻皮笑臉?」黑盼盼打開自己肘上掛著的小包包,努力模索著要給黑絡的東西。她一直隨身帶著的呀,怎麼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