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了一個不見得會屬于你的人而入虎穴,不怕被吃得半點不剩嗎?」
「我……很怕呀。」她實話實說。雖然一進來時恐懼感被丹尼斯消減不少,再加上白發老人態度隨和,但是沒得到一個答案,她心里還是浮動不安的。只是所有的躁動,全是為了黑絡,沒有半分是用來擔心自己的處境。「可是我如果沒有勇敢過一次,我以後一定會後悔、一定會痛恨自己的。」
沒錯,這個女娃兒不只嘴上是這樣說的,她的心,更是堅定。
「呃……我可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駱千蝶覺得問出來可能會很失禮,但是不問又無法釋懷。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他才在想,這小女娃究竟能藏多久這個困惑哩。「你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做人體基因的研究。」
讀心術果然好方便,完全不用勞動嘴皮子。她點點螓首,等他回答。
「也許,我的確是心理變態。」又是兩聲呵笑。
「這種答案……好投機。」雖然她完全無法反駁這個簡潔有力的回答。
欺負她學不會他那招讀心術噢?有話就藏在心里,太卑鄙了。
讀到她心里的嘟囔,白發老人好笑地搖頭,「因為我替自己說再多辯解的話都沒有用,難月兌『心理變態』這四個字,所以我就省略說了。別在心里罵我卑鄙,我听見了噢。」
駱千蝶暗吐舌,回了一個歉然的笑。「像您這樣老是能听到別人的『真心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呀?雖然說沒有人可以瞞過您,但這樣赤果果的人性不是就被您听光光嗎?」
「如果是你,你想要這種能力嗎?」
駱千蝶偏頭想了想,「這跟問我要不要長生不老是一樣的——會讓人心動,但是仔細去思考,卻覺得這是很恐怖的事。」
「噢?怎麼說?」他幾乎已經听到她的回答,卻還是問——因為不想讓她覺得在跟一個特殊的人說話,而能像尋常人那般閑談。
「長生不老,自己不老,但周遭的人會呀!即使生命里一定會有人來、有人去,可是無止無盡餅這樣的日子,八成很快就瘋了。而讀心能力,或許任何人心里想什麼都瞞不了您,但有些事,還是別听得太清楚比較好。人生呀,有時要在未知的情況下探索會比較有趣吧?」明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說起話來,好像她經歷過多少人生的大風大浪哩。
「所以結論是你不想要。」白發老人再開口,不是問句。
「能不要就不要。」
「小女孩,你說出我的心里話了,而且一字不差。」
「真的?」她只是說出自己的感想罷了。
看見白發老人肯定地頷首,她好似也看見了他因為讀心能力而吃過不少不為人知的苦。
「不需要同情我,小女孩。」白發老人看穿她此時心底深處對他的憐憫。
「我……對不起。」她低下頭,知道有些人很不喜歡這種自以為是的同情。
「不要為了你的善良說抱歉。」
真正該說抱歉的人,是他。
他因為異能而被排擠,唯一做出的反擊卻是更瘋狂的研究。他以為自己可以藉以得到莫大的成就感和滿足造物欲,但是年歲越長,再回頭看自己花了大半輩子所做出來的事,空虛感沒有減少,反而是後悔越來越深。
「我們還是回到正題吧,不然幾十個叮叮咚咚的水桶在你心里七上八下的,你也不能真正放松心情和我喝茶聊天。」白發老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善解人意地說道。她心懸著黑絡的事,雖然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總像喉頭有根魚刺梗著,要吞吞不下,要吐吐不出。
「只要我親眼見到黑絡,從他口中听到確定的回答,我答應你,我會尊重黑絡的決定。同樣的,你也能答應我,無論黑絡要走或要留,你都不會干涉?」
「我可以!我可以答應你!」駱千蝶飛快地說。就算要她立下生死狀,她都可以快快樂樂畫押。
「那好。只要他的答案是要研究所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再出現在他面前,我們就照他的意思。」白發老人給了允諾。
「好!打勾勾!」駱千蝶捉過他的手,兩人小指勾小指,拇指再蓋下應諾。「我明天——不,晚上就帶黑絡過來見您,讓他親口對您說——」慢著慢著,她太高興了,忘了考慮白發老人方不方便。「您有空嗎?還是要約改天?」
「你這麼有自信,黑絡會說出你所希望的話?」他此時听到,她心里渴望黑絡當著他的面,大聲宣布——我要留在小粉蝶身邊!
但,這是她的希望,能代表黑絡的希望嗎?
「嗯,不管黑絡會說什麼,至少我篤定他的答案不會是留在這里。」她咧咧地憨笑,整張小臉亮麗漂亮。
「你有沒有听過黑絡的『宿命』?」白發老人突地問。
「宿命?」她眨眼,一臉迷惑。
小粉蝶,如果你是我的「宿命」,那麼,我也甘願了……
一句話猛然跳上心坎,她想起了黑絡曾經在她耳邊這麼說過,聲音很沉卻又很輕,她還沒機會追問,卻被他烙在頸間的吻給弄糊了神智——
「原來黑絡說過這樣的話呵?」白發老人也在第一時間听到了,看著駱千蝶爆紅了俏顏,進而雙掌覆在自己的心窩口,不容許他窺听她心里的秘密。
「你怎麼偷听……」她悶悶指控。
「是你自己說給我听的。」白發老人佯裝無辜。
「我只是想呀!」她的臉越來越紅。
「用『想』的和用『說』的,對我來說沒什麼差別,呵呵。」他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玩,嘟著紅唇在責備他。
他笑著續道︰「黑絡應該是個很害怕愛情的人,這是他的宿命。」
「為什麼?」現在挖掘真相比害羞更重要。
「因為蜘蛛。」
「我听不懂……蜘蛛有什麼宿命?」請原諒她,她是個昆蟲白痴。雖然遇見黑絡之後,她曾試著去圖書館翻閱一些關于蜘蛛的生物資料,可是一看到里頭全彩外加放大的蜘蛛寫真,她只敢閉起眼楮,直接翻到最終版權頁。要是問她出版社的地址電話,她還背得出來,可是問她蜘蛛習性,她半個字也沒入眼。
她還是怕盡全天下的昆蟲,唯一的例外似乎只有黑絡——至少她現在可以直視黑絡恢復成結網蜘蛛而不再昏倒。
「公蜘蛛交配完,往往會被雌蜘蛛吃掉的宿命。」在一旁叫完外送的丹尼斯說道。他嗑著瓜子,加入閑聊。
「好像有听過……」
「因為蜘蛛有相互攻擊的本性,所以雌蜘蛛會將眼前的雄蜘蛛視為獵物吃掉。」
「好可怕……」丹尼斯的話直接變成畫面,浮現她眼前。「不過這跟黑絡有什麼關系?」
「他怕被吃掉。」
駱千蝶先是迷惑,似乎覺得這幾句話的邏輯很奇怪。
「那叫他不要愛上雌蜘蛛就好了呀!」不要去招惹體型巨大的雌蜘蛛,就不會成為牡丹花下的一抹死魂。
「笨!重點不是他會不會愛上雌蜘蛛,而是他一直認為,愛情和死亡是畫上等號的。」丹尼斯對于駱千蝶的遲鈍已經很習慣了,干脆直接給她答案。
駱千蝶楞傻傻地看著丹尼斯,消化著他說的話。
那麼黑絡說的那句——
小粉蝶,如果你是我的「宿命」,那麼,我也甘願了……
是表示他……愛上她了?
她曾經也在心里這樣小小的自以為是,因為黑絡看著她時,總是那麼認真專注,更曾那麼肯定地用文字說︰「小粉蝶是我黑絡的!」讓她不由得受到暗示,雖然心里也害怕會不會是自己誤解了黑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