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也很認真。」
「如果你認真,怎麼可能會說出‘可愛’這麼可笑的答案?!」這兩字听來就覺得敷衍了事,沒有半點思考過的誠意。
「蓮華,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不替你冠上可愛這個答案。」梅舒懷為她現在氣惱的模樣而笑。「你陰沉,陰沉得可愛;你任性,任性得可愛;你自私,自私得更可愛,為什麼不能說你可愛?」他反問。
俗話說「情人眼里出西施」,那麼他眼中每一回見到的她都是可愛的,這樣形容她有何沖突?
「只有不了解我的人才會認為──」
「認為你可愛?」
月蓮華沒做任何表示,因為無論搖頭或點頭都好像在自貶身價。
「我覺得你很可愛。像我那個還賒欠了我好幾萬兩沒還的未來大嫂在我大哥眼中也很可愛,可我就看不出那個小奸商可愛在哪里,因為我壓根沒將她放在可愛與否的秤上去秤過。」他梅舒懷可沒興趣和大哥搶女人,況且他們兄弟喜歡的類型不同,那種渾身銅臭的小奸商只適合他大哥。
他笑柔了神情,續道︰「而且我也很慶幸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你可愛的地方,這表示沒有人像我一樣懂你,沒有人同我爭搶,你的可愛只屬于我一個人的,這樣我覺得驕傲。」
月蓮華面色潮紅地轉開視線,奮力調勻呼吸。
「你懂我多少?」久久,她才又開口問。
「我想,沒人比我更懂了。」他很是自信。「或許是你願意讓我懂你,所以你在我面前不隱藏自己,關于這點,我將它解讀成──我在你心目中是不同的,可以嗎?」他都已經這認為了,還矯情一問,更在她準備啟唇否認時,無恥地伸出食指點住她的唇,理所當然地轉移話題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和我很像?」
梅舒懷的輕問,成功地讓月蓮華忘了原來要反駁他那句「我在你心目中是相同的」。
像?她和他……
他那麼耀眼、那麼光彩奪目,總是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怎麼可能與她這個處處拒人于千里外的人相像?他愛蓮,她恨蓮,從最初的起點上就天差地別,更別提迥異的環境背景造就出來的迥異性格,她……是這麼羨慕他的自信及一切,甚至曾經打從心底嫉妒過,這樣的他,是她遠遠不及的,如何能像?!
他這句話,是調侃嗎?
「你別急著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在他眼前,她像無色透明的琉璃,不用太多心思去揣摩,就能看出她在想什麼。「和你相像的梅舒懷是你所不認識的梅舒懷,也是我一直隱藏起來的梅舒懷,‘他’從來沒在人前出現,當然也還沒有機會出來和你打照面。你與我唯一不相像的地方在于──」長指卷起她的發鬢,輕輕扯動那柔膩的三千煩惱絲。「我的虛偽比你更高竿。」
鼻尖湊近,嗅得她發梢上的甜甜桂香。
「我不信。」
他呵呵笑道︰「我也像你這樣,總是不信人。蓮華,你問我懂你多少之前,你可曾先想過,你又懂我多少?」在這點上,他可不想吃虧。
「我不懂你,也不想費心去懂。」她坦言。她不會將心思花費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所以她也稱得上冷血,不然那一年,她也不會坐視她娘親溺斃于荷池而無動于衷。
「怕懂了,就像沾上毒,無藥可解,越沉越深?」他笑。
她惱紅著臉,懷疑起他是不是擁有讀心異能。「才不是!」
他才不將她那無力的否認當真,逕自道︰「你若想多懂我一些,我可以破例在你面前現出原形噢。」說得好像他只要臉皮一扯,就會跑出另一只面目猙獰的妖怪似的。
無法否認,她好奇著他口中那位與她相似的「梅舒懷」,雖然暗自思量過那樣的梅舒懷極可能是她深惡痛絕的個性──因為一個像極了她的人,實在是讓人無法喜愛半分。
「想看嗎?」梅舒懷看起來很熱絡,努力想拐她點頭。
「那樣的你,一定很討人厭。」
「你何不親眼瞧過了再下評語?」光用猜的,怎有個準呀?
許是他的眼光太過鼓勵,讓她心底的好奇越深。
「怎麼瞧?」
見她上鉤,他的神情更亢奮了。「從今晚開始,到三天後的這個時辰為止,我不隱藏自己,用最真實的我來同你相處,只要認識了這個梅舒懷,你就等于完全懂我了,不過千萬別被我嚇跑了。」
「完全懂你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也與她今天找他來的目的全然無關,每回總是這樣,到後來都是她被他牽著鼻子走。
「誰說沒意義?我想與你推誠相見,只有我這麼懂你是不公平的,也得讓你明白你喜歡的人是什麼德行才成──」
啪!
月蓮華拍掉那只纏繞在她發鬢上,越卷越逾矩的長指。
「誰說過喜歡你來著?!」
「你沒說過嗎?」他問得好故意,一副登徒子模樣。「可你記得咱們一同游荷池的那天,你在我懷里睡去,不斷囈語著喜歡我、愛慕我,那些全都不作數嗎?」他又使出誣賴的賤招,臉上還露出慘遭無情人玩弄的委屈神色,配合得天衣無縫。
她的臉頰紅得像要淌出血來。「當然不作──」
「數」字還咀嚼在她嘴里,梅舒懷可不讓她說全,傾身逼近。
「我一字一句全刻在心版上,夜深人靜就挖出來想想,瞧見你時就拿出來反芻反芻,我這麼認真待你,你怎好說你只是信口胡謅,難道你只是想欺我?!」驚恐無助的神色出現在他眼底,如果是有良知的女人,早就因他這副被人欺陵的痴情無辜樣給騙了一缸子淚水,但月蓮華恰巧是個良知少得很可憐的女人。
「不要在我面前演得這麼夸張……」她真想舉白旗告饒,明知他是在詆她,但教他這麼一演,她幾乎真要錯認自己待他沒心沒肺。
「蓮華,你不會否認自己說過的話吧?」
「你愛怎麼想、愛怎麼反芻都是你的事,我……反正,我本來只是想知道在你眼中所看見的我到底有幾分真實,因為我認為你若真懂我,該是厭惡我、瞧不起我,甚至該避著我,而不是像現在,死纏爛打、糾纏不休──我懷疑你根本不認識我。」為了避免自己又被梅舒懷打斷今天喚他前來的目的,月蓮華一口氣將話全吼齊了,俏顏上還殘留著甫教梅舒懷給激出的紅霞。
「喔──你希望我懂你,卻又害怕我懂你,你怕我離你而去,卻又不要我像月府所有人一樣被你隔離在心房之外,成為一個不懂你的人?」梅舒懷輕易說出了她的掙扎,「所以你找我來,是想知道我懂了你多少,還是想知道已經懂了你多少的我會在何時轉身離去?」
月蓮華只能直勾勾看著他,發現自己全然沒辦法開口回答。
她突然覺得,心頭壓著一顆沉重巨石,壓著一股連她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壓力,從遇上他之後便逐日加重,她總探不出緣由,如今經他一說,讓她瞧見了端倪──
她還沒來得及看出來的害怕,已經被他搶先道出。
這一刻,她確信自己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那麼……你是否可以給我答案?」她問得簡潔,不知怎麼的,她知道他一定會懂她原原本本的意思。
內室陷入靜寂無聲,只有听聞到梅舒懷均勻的吐息──而她,不自覺地屏息以待。
像是等待趣覷她能屏氣多久,梅舒懷硬是不開口,好整以暇地支頤欣賞著她越來越鮮紅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