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別將你的無恥下流怪到我頭上。」月蓮華努力想抽手,他卻故意咬疼了她。「你做什麼?!」居然還開始吸吮著她的肌膚!
「我的無恥下流也是配合你呀。」
月蓮華迅速用另一只末受箝制的手朝輕舟外的水塘一撈,掬來滿掌的池水澆熄他看來正逐漸萌發的火苗。
火來水淹。
數回的掬潑,濺得兩人滿頭滿臉的水,連同舟旁的荷葉也承接了晶亮的水玉珍珠,在葉緣滾了好多圈,最後攏聚在圓葉中心,看來好不清澄。
「你的無恥是你梅家的血脈,與我何干?!還不快住嘴,我的手被你咬得好痛!」
「蓮華,這麼一點水是滅不了火的。」雖然他整頭黑發已是濕漉一片,連衣裳也慘不忍睹。當然,月蓮華的情況也不會比他好到哪里去。
「那你跳下荷池去滅火呀!」她直接建議。
滅火?滅頂才是吧。「那一大池的水淹死我都夠了。」梅舒懷撥著額前因為踫水而更形鬈曲的劉海。
良久沒听到她的反駁,梅舒懷困疑地垂眸檢視懷中的癱女圭女圭,這才發覺月蓮華的不對勁──
她看著他,一直維持著仰頸的姿勢,然而……
眼神卻是空洞的。
沉下去了……
「誰沉下去了?」
她叫我救她……救她……
不、不能呼吸了……
她……她……
被整池蓮華所吞噬。
蓮華……
午後一陣薄雨緩降,朦朧了蓮花池畔,冷霧輕雨交織成一片半透白皚,一葉扁舟在水面上悠游飄蕩。
梅舒懷折了枝荷葉,勉勉強強替兩人遮雨,反正雨勢不大,小小荷葉就能勝任紙傘的重責。
雨,小到連拍擊在荷團上的聲音也沒有。
他若有所思、他心不在焉、他神游太虛,甚至是有些焦躁不安,這些神情反應是從不曾在意氣風發的他身上出現過的。平時只要身處荷池內,他的心靈就能得到平靜,但今天似乎失效了。
因為她在他胸前痛苦沉吟。
她恨蓮花,因為蓮花吞噬了她的娘親。
而她,親眼目睹。
但這件事早在他到月府的第一天就已知曉,所以他沒有任何驚訝,只是覺得難過。
他所愛的蓮,是以這種形式被她深深厭惡著,而他的蓮,成為她的夢魘,他所植的每一朵蓮,對她而言都如同殺人凶手一樣,滿身罪惡。
月蓮華仍躺在他懷間,那雙曾茫然空洞的水眸此刻緊緊閉鎖,而眉心小結任憑他如何輕推,仍不見有半分消減,他在她耳畔喚著她的名字,一回回的「蓮華」送入她小巧耳殼,卻換來她神色苦痛的輾轉泣吟──
她同樣痛恨她的名字,或許該說,她下意識地痛恨著自己。
「該怎麼辦呢……」他低聲沉吟。
如果她沒和蓮花結下這麼大的梁子就好辦多了……
如果她娘不是摔下蓮花池就好……什麼坑什麼洞都好,可她偏偏要挑蓮花池,真是……
「沉下去了……」
一聲嚶嚀,反覆不下百次的囈語一再折磨著她,而今,暫告結束,在她緩緩蘇醒之時。
睜眼,混沌的眸逐漸清朗,從惡夢中回歸現實。
映入月蓮華眼廉的,仍是她昏厥前所見的景象──梅舒懷的笑臉,只是那笑容里有著她所不明白的異愫。
他卸了冠,黑發半乾半濕地披滿他肩頭、衣襟,每一綹都帶著不听話的鬈曲,讓他平時風雅公子的模樣染了一絲桀騖不馴,甚至是鬈曲得有些凌亂逗趣。
「醒了?」他問。因為她的表情實在愣得好可愛。
「下雨了……」她沒被荷葉遮到的裙擺全被雨打濕了,冰冰涼涼地貼著她的膚,雖逢盛夏,她仍覺得好冷。
「嗯,下了三個時辰。」他抹去她臉上幾滴細雨痕跡。
「我睡著了?」
她醒了,卻選擇遺忘失去意識前的片段記憶。
「嗯,也睡了三個時辰。」
「……我睡下時,有沒有說什麼話?」帶著不安,她瞄向他。
梅舒懷雙臂環著她,他當然知道她在害怕什麼,恐怕連月蓮華自己都不明白,睡夢中的她有著怎生的憔悴。
「說‘舒懷,我喜歡你’,算不算夢話?」他嘿笑,嚴重扭曲真相,不願她記起夢境的不愉快。
蒼白的臉蛋又恢復了血色,一股羞赧的熱氣直沖腦門。
「胡說!我才不會說這種渾話!」月蓮華從他懷中猛起身,引起船身搖晃,嚇得她差點又很沒種地窩回他的羽翼下貪求保護。
「有,你說了。」誣賴為快樂之本。
「我怎麼可能說這麼不知羞的話!」她藉著扯開嗓門以壯大聲勢。
他聳肩。「這叫夢中吐真言吧,還是你要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抑或……美夢成真?」他重新將她撈回荷葉傘下,將她方才退離他懷抱短短須臾,發梢所飄淋上的晶亮雨珠給拭去,一張放大的笑臉貼近她的眼。「蓮華,你放心,我不會拿這件事取笑你,相反的,我很開心,很開心自己存在于你的夢境中,也開心你在夢境中對我毫無保留地掏心挖肺,更開心你對我傾訴愛意。」
梅舒懷撒下漫天大謊也不露破綻。寧可用力破壞她的閨女名譽,也要拐她月兌離陰影。所以謊言多說也無傷大雅,因為他的謊言不以傷人為目的。
「你不會知道,你說喜歡我的時候,神情有多甜美、多誘人……閉上眼的模樣像是祈求我給予相同的回應,蹙眉只因為我給的回覆稍遲,噘嘴是同我嘔氣,怨我出言調侃,讓你羞紅了臉……」
雖然一切純屬捏造,梅舒懷卻越說越覺得自行模擬想像的畫面趨于真實,好像他真的曾听她親口如此說過……
連他都快分不清真假。
听他說得煞有介事,她再多的自信也全化為灰燼。
「我……我真的這樣說?」第二號分不清真假的小美人咬著唇,很不願接受事實但態度卻有軟化跡象。
梅舒懷點頭點得可勤快了。
「你說過了,我不騙人的。」他扯起謊來神色自若,因為演戲向來是他的看家本領,和敗家產同樣專精。如果連月蓮華這種小丫頭都蒙騙不了,他家大哥又怎麼會讓他給「欺騙」了十多年?
月蓮華撫額輕嘆。她怎麼會反常到說出不該說的話?她的夢境中向來應該只有──
她頓了頓,覺得沉沉的腦海里有了片刻的停頓,好像有什麼東西曾糾纏著她每一分的知覺,現在卻什麼也捉不著。
難道這一段記憶停頓,就是她向梅舒懷吐露的愛意?
揚眸,對上梅舒懷無辜的招牌笑容,企圖想騙取她的信任。
包糟的是,她好像真的相信自己曾向這個男人說了些肉麻嗯心的綿綿情話……
第五章
一夜,池荷盡凋。
梅舒懷傻愣愣地呆在池畔,眼見昨天還親親密密和月蓮華一起泛舟穿梭的荷池成了這副模樣……
這殘景,一般來說只有接近秋月才會出現,可……現在是荷月呀,顧名思義該是荷的盛季,本當一池錦繡及熱鬧,重點是……就算到了荷花凋萎的時刻,也不會連荷葉都枯得乾乾淨淨,連一株也不留,只剩滿池黑泥。
他這個人稱司荷的梅舒懷還醒著,那整池的荷蓮怎敢比他先睡?!
「二當家……月府的荷花又全枯死了……」梅興臉上的震驚遠比梅舒懷劇烈,他向來是藏不住情緒的人,現在臉色的難看自是勝過梅舒懷數分。
他擔憂著月府荷蓮盡謝,對梅莊、對二當家都是極大的名譽損傷呀!
梅舒懷緩緩拈梳著垂額劉海,沉思的眼由池間淒涼的荷尸回到梅興大驚小敝的臉龐,突然覺得有想發笑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