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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苗 第11頁

作者︰決明

「二當家,你怎麼看來一點都不驚訝?!」還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咧。

「我很驚訝,驚訝到不知該做何反應。」悠閑搖著扇,梅舒懷的表情和此時的言論壓根搭下上。是誰規定「驚訝」就非得像梅興那樣又是跳腳又是瞠目的?

「那怎麼辦?」他們梅莊主僕還在月府作客,竟就發生這種事,月府上下不知會用什麼眼神看待他們,怕是將他們二當家植荷的美稱給踐踏在地吧?一思及此,梅興的焦躁又掩藏不住。

「是呀,怎麼辦哩?」梅舒懷無辜反問,一點也不像個主子該有的反應。

「二當家!您怎麼問我怎麼辦?!懊是我問您怎麼辦呀?!這次月府運荷,咱們足足敲了他們五萬八千兩白花花的銀子,現下不過幾天,那五萬八千兩的荷全枯死了,他們會不會開口討回去呀?咱們能安全走出月府嗎?就算從月府逃了出去,大當家那邊又如何是好?五萬八干兩足夠讓大當家大義滅親了吧……」梅興越想越鑽死胡同,而每條死胡同最後的下場都是血濺五步,嗚……

梅莊里誰不知道大當家把銀兩看得多重,他在意銀兩的程度,遠遠勝過天底下任何一項事物,上回一名梅家管事不過踫壞了一片牡丹花瓣,就差點被大當家拖到土里去「種」,現在他們賠的,可是那片牡丹花瓣千百倍之多的五萬八千兩呀!

「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才問你怎麼辦呀。」梅舒懷還是一派輕松,只是眼底藏著一抹梅興瞧也瞧不透的忖度。

「梅二爺!」

月府老爺率領一大群的妻妾子孫及家丁,浩浩蕩蕩殺上來。

「二當家,他們來了!來了!」梅興扯著梅舒懷的衣袖,比梅舒懷矮了大半截的身軀很自然地尋求庇護──躲到主子身後去。

梅舒懷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他也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唇角一咧,完美的笑靨呈現在月府眾人面前。

粲笑深深戳擊進月府上下的心窩,帶著好半晌的暈眩失神。

「月老爺,一大早來賞荷呀?」梅舒懷繼續發動笑容攻勢。

清洌的笑嗓搭配上溫醇的神情,誰說外貌長相不重要,梅舒懷不知靠這張皮相欺騙過多少商界老奸雄。

他的笑容男女老少通殺,所以首當其沖的就是帶頭殺上來的月府老爺。

「是……是呀,賞荷。」

「賞荷可是這時辰最佳,月老爺不愧是愛蓮之人。」

月老爺呵呵笑,「這還不是梅二爺您教的,卯時正是荷花最美之時,所以我才特地讓夫人和子女們全湊在一塊賞荷,等賞完了,還有一桌荷花宴席品嘗哩。我正想差人來請您賞臉。」

「舒懷自是樂意不過了。」

兩人的笑語客套在瞬間灰飛煙滅,兩雙眼又同時回到沒有半點葉綠及荷紅的池心。

別說什麼勞什子的料理,連朵花苞都不見蹤影,還賞什麼賞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口,就是有句疑惑從一群人之中咕噥出來。

「昨天分明還長得好好的,今天一早起來竟死得這麼乾淨……」

「每年都是這樣,說驚訝也不會太驚訝了……」

「只是本來將希望全放在梅二當家的身上,孰知……」

竊竊私語從嘀咕逐漸擴張。

「早說過別將銀子花費在這池荷花上頭,瞧!年年大把大把的銀子揮出去,可哪一年真正讓咱們開開心心地賞朵荷呀?那銀子不如留下來,大夥以後也能多分幾兩。」抱怨聲開始加入,來自于月府想多掙些遺產的公子哥。

「我就說這池子里一定有古怪,會不會是姝雪的冤魂不散?她生前最愛蓮了,這池蓮最早不就是她一手親植的嗎?」月府幾位夫人倒是比較相信神鬼之說,言之鑿鑿。

「可、可姝雪姊姊的死,與月府上下沒干系呀!是她自個兒跳進荷池,沒人逼她半句!」

「噓,蓮華在後頭,被她听見可不好了!」這句話的音量遠比那幾句碎嘴喳呼還來得大聲,雖好意,卻被心急給破壞殆盡。

每年只要荷池里的水芙蓉枯萎一次,月蓮華的娘親狄姝雪便再一次受人注目,當年的殉身緣由又教人反覆討論。

而本該遵從眾人希冀,流露出孤女滄桑飄零及委屈的月蓮華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遠遠落在大夥後頭,招搖著繡有粉蝶的圓絹扇,偶爾撲撲耳邊飛舞嗡鳴的蚊子蒼蠅,看來挺愉悅自得,她的喜悅絕對來自于那池荷蓮的死亡──這一點,逃不過梅舒懷的眼。

一身淺色彩暈裙的身影輕易被忽略在兄弟姊妹華麗無雙的衣飾之後,她似乎也刻意如此,與兩名貼身丫鬟小潔、小淨在熱鬧圈子之外自得其樂,只有在月芙蓉及月芙蕖回頭朝她說話時,她會有所回應。

與梅舒懷眼神交會之時,月蓮華唇邊那抹淺笑猶如一朵柔花,毫不吝惜地朝他綻放,為那張精致臉蛋添了數分俏麗。

梅舒懷可不會笨到將她的笑解釋為含羞帶怯,因為他已經全然模透了她的性子──

那是挑釁!

「梅二爺,到底是我月府的地有問題,還是您府上的蓮有問題?」

忽略了人多嘴雜的交頭接耳聲,梅舒懷直接接收月府老爺听似疑惑,實則絕望的問句。

他淡淡回道︰「我想,問題不是出在蓮身上。」先替梅莊月兌罪,「蓮的習性不可能一夜凋盡,即使是從根部腐爛而枯,少說也要三日光景。」

「那問題是出在哪?」

「我若答‘不知道’,那五萬八千兩我也賺得心不安理不得,是不?」梅舒懷故意朝月老爺後頭的跟班群走去,很怡然很悠閑地穿越人潮,最後駐足在月蓮華面前。

她想逃,他卻用鞋尖踩住她的曳地長裙,教她進退不得,只能用凶惡的眼神無聲瞪視著他,小手不著痕跡地拉扯裙擺,希望能從他腳下救出自己被踩髒的裙。

她可以很粗魯地斥喝他、踢翻他,可是在爹親、眾娘親及兄弟姊妹面前,她不能,因為她是最乖巧溫柔的月府四姑娘──

而梅舒懷就是抓準了她這個弱點。

梅舒懷做了個輕輕旋身的動作,雖然是側身半背對著她,但左腳竟也踩上她的裙擺,怎麼瞧都屬惡意。

「早在我住進月府的頭一天夜里,我就知道問題出在哪了。」這句話,說得輕淺,像是單單說給月蓮華听的悄悄話。

月蓮華瞅著他直瞧,不經意間皺蹙了眉而不自知。

「我植起那些荷,也只不過是要驗證我的猜測,更想知道荷池女鬼之說究竟有幾分可信。」梅舒懷續道。

月老爺咽咽津液,「這麼說來……是姝雪……」

「死得不甘願,所以您不該找我來,您需要的,是一名道士。」

五更聲響,「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告誡遠遠散去,而另道小小跫音卻逼近而來,最後停在仍燃著燭火光芒的廂房前。

「你來得真晚,我還在猜你能吞忍多久。」

門扉開啟,房里頭的人等了一夜。

「你知道我會來?」

「不是知道,而是肯定,這一趟,你非來不可。」笑嗓出自于梅舒懷,他倚著門,僅著一身素色單衣,不同平時的華麗,卻更多了符合他蓮中之仙美名的氣質。他將下顎朝屋內一努,「不害怕孤男寡女之嫌,就進來喝杯茶吧,蓮華。」

一室微光透門而出,照在屋外月蓮華身上。

她沒遲疑,跨過門檻,梅舒懷也順手合上門。

「如果是藕茶或蓮花茶,那省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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