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滕德連半分吃疼的震顫也不曾,活似她啃咬的是他的衣領,而非皮肉,不痛不癢。
接著,他右臂一勾,將貼攬在胸前的君清晏抱離了座椅,側身與幾個弟弟擦肩而過,卻在應承關身畔頓下腳步。
「告訴‘他’,游戲別玩得太過火,否則原先讓人同情的身分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就枉費他這些年的辛苦耕耘。他那麼聰明,知道怎麼做才是對自己最有利。」
應滕德說得很輕,沒有情緒起伏,也沒有厲聲斥喝。
應承關默默注視著應滕德,許久才微微頷首。直到應滕德抱著君清晏步入電梯下樓,他才收回目光。
應御飛自頭到尾都是滿臉問號,看著老哥們的暗潮洶涌。
「巳龍,你听得懂二哥和老大在打什麼啞謎?」
「懂。」
「那為什麼我一個字也听不懂?」應御飛搔著小平頭,十分不解。
應巳龍只能給他一個「別多問」的眼神。
只不過,他真的希望,自己永遠不懂……
齡齟
離開醫院的車程中,君清晏還在為方才應滕德那番缺心少肺的言語賭氣,一個勁兒地抽面紙拭淚,除了啜泣聲外,沒有任何對話交談。
應滕德也沒出聲打擾她的消沉,放任她哀痛泣吟,只有在她偶爾哭到打嗝時,他會以眼角余光打量她的情況。
回到家宅,應滕德的車才駛入車庫,尚來不及停妥,君清晏已搶先一步解下安全帶並開門下車,砰的一聲摔上車門,飛也似地朝家門口奔去。
應滕德看著散落在座位旁一團團扭皺的面紙,只能無奈搖頭,尾隨她飛奔的路徑而去。
上了樓,瞧見君清晏將自己蜷成蝦米狀,掩埋在棉被底下。
「我不知道你和Archer的叔嫂情誼這麼濃厚,你為他哭了……」他舉起手腕,覷了手表一眼,「四個小時。」
久到他已經無法容忍。
「他是你弟弟!」悶泣聲在棉被團中指控。
「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棉被掀開一角,露出一雙下可置信又萬分驚愕的眼眸,「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說錯什麼了?」他的聲音不見反省。
「你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棉被那角又伸出一只手,指著他的鼻頭。
應滕德鉗握住抵在鼻前的縴腕,一寸寸將她拖出棉被窩。
「你到底在哭什麼?又到底在氣什麼?」
「Archer傷得那麼重,你身為大哥的人連瞧都不瞧他一眼,你為什麼不進去看看他?!你知不知道他哭了,一個人伏縮在病床邊掉眼淚?!你知不知道他將自己逼得多緊,又有多無助?!你知不知道他的模樣像是只要一陣風就可以刮倒他?!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是最脆弱最需要親情撫慰的時候?!結果你們一個個兄弟都沒人上前,只是遠遠看著他,讓他獨自承受一切!包過分的是Archer出事那麼多天,你們應家兄弟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最後還是由童那邊得知!天呀……你們就這樣放任Archer獨自在醫院,飽嘗著心愛的人極可能一輩子沉睡不醒的恐懼,你們卻連一個小小的擁抱也吝嗇給他……你們、你們真是一群混蛋!」床上沒有面紙供她擦拭淚水,她只好揪起棉被捂住臉,哭得淒楚,「而且這一大群混蛋中竟然有一個是我丈夫!」
說完,她又想縮回被窩里去哀悼自己所嫁非人,應滕德卻不輕易放她繼續踩入低潮泥淖,右手五指仍扣在她腕間,輕輕施力便又將她提出被窩。
「你覺得失望了?」
「失望?不!我對你們這群混蛋兄弟感到絕望!」她想掙開他的手,卻教他抱得更緊,她只能大嚷︰「放開我!你們這群冷血動物!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擁抱!」
「今天就算情況對調,身在醫院的人換成了我,Archer也只會用我對待他的方式對待我,不,應該說……那四個家伙連來瞄我一眼都不會。」應滕德動手將她壓向懷中,霸道的力勁不容許她與他分離片刻,「你希望我怎麼對待他們?對待那些由我爸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娶進來的妻子所生的弟弟?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從他們出世開始,我就一直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
君清晏嫁進應家三年,當然也知道應家五名兄弟全是來自于不同的母親,雖然五名美麗的「應太太」都是正妻,但畢竟對于五名兄弟而言,一堆的後母極可能讓他們幼小的心靈感到迷惑。
「你恨他們,是不是?」這是君清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你恨他們的母親取代了你母親的地位?」她在他懷中抬起頭。
應滕德先是懵懵地望著她,陡然,唇畔揚起笑。
「我想,我沒有恨他們,從來沒有。」
他將那張仰望著他的精致臉蛋輕壓回心窩處。
「我只是習慣了用這樣的距離,這樣的方式面對他們。」
「用這麼疏遠的距離、這麼冷漠的方式?」
「至少我們兄弟對這種相處模式感到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的生疏、理所當然的淡漠、理所當然的血緣關系!
三者相加就等于應氏兄弟間的親屬認知。
那對她呢?
理所當然的外遇、理所當然的權利義務、理所當然的夫妻關系……
三者相加,也就是她與他的婚姻?
想著想著,君清晏又繼續掉下眼淚。
第九章
今夜的她幾乎像個水做的女人,細泉般的淚水總是不止不休,這樣的她,是從來不存在于他的記憶之中。
他眼中的她,總是用一種挑釁的笑容面對他,倔強地想在兩人之間佔據主控權。
只要他一笑,她便非要笑得比他燦爛,不願在互較虛假中輸了他半分。
「你別哭了,我明天再去看Archer一次總行了吧?」應滕德以為她還在氣他對兄弟的不聞不問,淺淺輕嘆地退讓了一步。
「我又不是因為這件事哭!而且你這樣‘總行了吧’的敷衍態度,Archer才下屑你去看他咧!」
「就算我三步一跪、五步一叩的去看他,他也不見得多感動。」
「你還說!」她憤憤地擰上他的臂膀,像極了電視劇里凌虐小媳婦的惡婆婆舉止,「不可否認,今天你們兄弟相處得這麼差,你自己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哼!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當然,他們兩個婚姻不幸福的這筆帳也要算在他頭上!
誰教他是這種對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悶葫蘆態度,以及將蚌殼視為偶像崇拜兼模仿對象,所有的話都鎖在兩片薄唇間?!當別人都是他肚里蛔蟲,能看穿他的心事嗎?
「我要負什麼責任?」
「負一個沒善盡大哥本分的責任!」棉被已經被應滕德掃到地板,她只好拿他的襯衫來抹淚。
「還有呢?」他知道這項指控不是她扣上的唯一罪名,所以試探再問。
「負一個花心丈夫外遇的責任!」她不自主地將內心的不滿和著淚水一古腦咆吼出來。
「我花心?」
「對,你花心、你外遇、你沒有兄弟愛,你是全天下最爛的臭男人!」四大罪名一條條吼在他臉上。
「最後兩項控訴我都能欣然接受,但前面兩項罪名有誣陷之嫌。」應滕德扳正她的身軀,讓兩人坐在床鋪上平視。
她的眸中雖帶薄淚,但其中焚炙的怒火可不曾被澆熄半分。
「誰誣陷你了?!你沒有花心、沒有外遇?哈!炳!炳!」假到不行的含淚笑靨搭配上虛偽笑聲,「結婚才二十天就被我抓到你偷腥的證據,一個忠誠度這麼低的男人,你認為他有可能三年來守身如玉,不再拈花惹草?那除非閹了他才有百分之九十改過向善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