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好累,你還好嗎?」他的樣子讓她好擔心。
他無聲地在她肩窩搖頭。
「發生了什麼事?想說嗎?」
他沉默了好久,鎖縛在她腰上的臂膀又加重數分力道,猶似掙扎著說或不說。
「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
「我弟弟和他的未婚妻在從婚紗店領完婚紗的回程發生車禍……兩個人都傷得很重,而肇事者,是我另一個……弟弟。」他的聲音比平時更沉更低,若不是他的唇就貼在她頸間,她不會這麼清楚地听到屬于他的無奈,更不能從其中听到屬于他的自責。
他的回答中有太多令她起疑之處,但她沒時間深究他句子里錯綜復雜的親屬關系及隱含的糾葛,她只知道應承關的情緒緊繃到像是一座將垮的山,若挽救不回,他的崩坍會同時壓垮很多人,其中必定包含著她。
好不容易,杜小月才掙開他的鉗摟,並將兩人拉開微距,她捧著他的臉,從他眼中看到深深的疲憊以及她的心疼。
「你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話,先去洗澡。」
半拉半推下,她終于將應承關塞進位于閨房旁邊的小小浴室,轉向廚房燒起開水,準備讓他出浴後就能喝到熱騰騰的咖啡。
收拾了他褪下的濕衣,丟人烘干機里,她拿了條大浴巾放在門口。「衣服沒干之前,你就先圍浴巾吧。」
為了避免兩人獨處的尷尬,杜小月開了電視,讓新聞主播甜美的聲音打破此時的安靜。
三十分鐘後,出浴的應承關仍是頂著濕透的發,不同的是發梢的凝露有了溫暖。
而他果著上身的模樣,讓他和杜小月兩人都有些下自在。
呃,他的身材非常非常的……有看頭,而她一點也不意外會在他身上看到猛男級的肌肉。
「來,咖啡。」
「謝謝。」他一口飲盡。
結果不到五分鐘,應承關便犯起了胃痛。
原來他這幾天沒進過幾粒米,那杯咖啡是他唯一下肚的東西,空蕩蕩的胃部承受不了刺激性的飲品。
「你多久沒好好吃頓飯了?」喂他吃完止痛藥,杜小月語帶質問及憂心。
「請假的那天下午。」
她低抽口氣,「那你多久沒睡覺了?」
「一樣。」
難怪他的臉色這麼差!
這男人怎麼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杜小月不知哪生的蠻力,將那具不知是她幾倍大的虎軀給硬推到小小單人床上,他頹倒得突然,連推人的杜小月也跟著摔到床上,將他當肉墊壓。
處于上頭的她氣勢正旺,居高臨下地指著應承關的鼻尖,「你給我好好躺著睡!我去煮飯!」現在終于知道垂眼睨視人的感覺是多麼爽!
直到她發現應承關看她的眸光變得深濃,才意識到她正用著什麼樣的姿勢壓在他身上。
杜小月佯裝鎮定從他身上下來,眼珠子轉也不敢轉,雖然他的月復肌很結實,雖然那兩條若顯若現的麥褐色大腿看來非常的撩人……她目不斜視地僵直著身子,進而往廚房方向飛奔竄逃,不斷低喃咒罵著自己的。
應承關膠著在她身上的目光轉柔,卻在嬌小身影被壁櫥遮住後,眼底的倦意取代了一切。
等她煮完一桌子的菜,應承關也早已在她的床鋪上沉沉睡去。
單人床的尺寸對他而言小的可憐,半截小腿在床外,連身上那條天藍色的棉被也覆蓋不住頎長的傲軀,勉勉強強遮掩到他的胸線,像極了一個誤闖小人國的大巨人,整間屋子就屬他最龐大。
她拿來另一件薄毯替他將暴露在空氣中的胸膛蓋上。
他枕在她的世界里,睡得毫無戒心。她相信她是唯一一個看到他呈現出脆弱的人,更貪心地希望她是唯一一個能成為他心靈避風港的人。
「好好睡吧。」
沒吵醒他,杜小月將燈關暗,退出了房間。
蚌子了
應承關在半夜驚醒。
無關惡夢或外來的嘈雜,而是他差點摔下床鋪的駭然。
鳳眼在昏暗中尚未恢復視覺,但鼻翼嗅到的清香並非來自于他,他才記起了自己冒雨來到杜小月的住處,似乎……迷迷糊糊睡著了。
疲累了數天,也失眠了數夜,精神和意識都處于即將繃斷的臨界點,連他都無法保證自己能支撐到什麼地步,卻在她身邊這麼輕易就放下卡在心頭的重石……
他下床,發覺腰間仍系著一條單薄浴巾,秀雅整齊的女性房間里突兀地存在著陽剛味十足的大男人,而房間的主人翁被迫窩到小客廳的沙發去睡。
幸好她的身形嬌小,平躺在沙發上還有足夠的翻身空間。
她怎麼這麼放心讓男人在她的房子過夜,何況這個男人身上除了一條浴巾外,算得上是一絲不掛--一絲不掛的男人和只禽獸根本沒有差別。
懊感謝她的過度信任,還是該教訓她的不識人間險惡?
應承關無奈一笑,坐在沙發另一邊。黑眸凝視了她好久,久到他足以仔細算出她扇貝似的長睫數量及臉上的小小雀斑,他反覆流連,逼著自己一遍又一遍看著她。
驀地,她的睡顏,和此時閃入腦海中那個被醫生宣告極可能變成植物人的未來弟媳婦融合,同樣是如此恬適,一個卻會成為永不醒來的睡美人……
自責感仍在心口無止無盡的蔓延,逐步加深。
擰著眉,想模根煙來抽,掌心所觸及的卻是光果的胸口,又顧及到這是她的地盤,應承關最後放棄了藉煙來清醒思緒的念頭。
如果他盡力阻止,或許就不會有那場車禍發生;如果他不要置身事外,或許今天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是幫凶,也是共犯。
倘若齊娸一輩子不會醒來,他又怎能厚顏無恥地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哪來的資格和權利?
深沉的夜色陰霾揮之不去,染在應承關身上,仍舊只有沉痛的闐暗。
「我想,我必須先走一步,如果你追不上我的腳步,那麼……你就放棄吧。」萬籟俱寂中,他的聲音顯得清晰,也顯得寂寥。
他沒辦法繼續等在她身後,他以為自己能停駐下來的腳步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教人狠推一把,不得不跨開,彌補他共犯的罪。
應承關輕嘆,避開了杜小月的容顏,瞥見桌上屬于他的手機,思索片刻才拿起它,按下撥號鍵。
凌晨三點,那個同樣醒著的人……
電話接通。
「是我。」應承關沉聲道,「我做好決定--我會回應氏去。」
簡單一句話後便切斷手機,不多理會另一端的人是否有听清楚他的話。
安寧的生活,從這句話之後開始崩解。
第九章
應承關離開振道的事情在學校博得沸沸揚揚,不僅突然,更連大伙心知肚明的「女朋友」也不知道這件事。
杜小月是從女同事遞給她的財經雜志中,才發現原來她所不認識的「應承關」是應氏企業的二少爺,名列鑽石單身漢的排行榜。
雜志上的照片是他代表應氏企業出席一場酒會,西裝筆挺的應承關沒有半點笑意,用一種很冷淡的神情面對鎂光燈,那是一種……富家公子哥兒才有本錢擺出來的冷傲。
雖說他向來擅長用嚴肅表相隔出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但雜志上的照片除了嚴肅之外,更多了一股由銅臭架構而起的高高在上,讓人怎麼也無法將這樣的他與校園內追著學生跑的應教官畫上等號。
「應二少重新入主應氏企業,接下應氏國外部業務……」接下來便是雜志上慣用的-長串官腔,贊揚著應承關過去十年的豐富經歷,只有最近一、兩年的行蹤以「靜修學習」唬弄帶過。朗誦完雜志內文的女老師驚呼︰「應教官竟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耶!怎麼從來沒听他說過?」可惜了一條大肥魚從眼前溜走。女老師眼露惋惜,「小月,你知道應教官的身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