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不是個善于說謊的人,有時他的誠實已經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步,例如她和他頭一回見面,燭光及宵明挑釁地詆毀她時,他就曾義不容辭地為她「辯解」——只不過換來了被她提劍追殺的淒慘命運。
他不會說謊,所以他那句話,是真心的吧?
「艷兒,艷兒?」
玄武盈滿關懷的黑眸在艷兒面前眨巴眨巴地動,手掌拍撫著她的頰,「你呼嚕嚕地傻笑什麼?」她的笑容讓他也跟著笑了。
艷兒驀然回神,才從他澄淨似水的眼中瞧見自己現下的神情——傻呼呼的憨呆笑意漾在她的唇角、眉宇。
雖是容貌已毀,那笑顏仍艷麗得不可方物。
「我……我才沒有在傻笑什麼咧!」她欲蓋彌彰地伸手撫平自己微揚的蛾眉。
玄武因她的稚氣舉動而發出清笑聲。「從昨夜開始就這副模樣,是傷口不再犯疼了,還是有什麼開心的事?」
開心的事?沒有呀,她的身子泛起的痛楚還是疼得她直咬牙……雖然昨天整夜,玄武都靜靜摟著蜷縮在他懷中的她入睡,靠著他熱烘烘的體溫來溫暖她冷冰冰的身軀,意外減輕了她的疼楚,這的確很讓她窩心……還有今晨醒來,玄武為她熬了鍋好香的素粥,喂飽了好些日子不曾好好進食的五髒廟,這也著實讓她甜滋滋了整個早晨……
那她究竟在開心什麼呢?
是因為玄武昨夜的那句話吧。
「瞧,你又在笑了。」玄武長指輕點了點她的右頰,仍不敢太過施力。
「我心里歡喜嘛。」她藏不住笑意,干脆放任它在臉上綻放成朵朵妖艷花兒。
「是因為我嗎?」
「你說呢?」她皺皺俏鼻。
「你不說,我要哈你癢羅。」
「好呀。」艷兒大方伸展藕臂,「盡避來呀,到時我一邊笑一邊剝裂成碎片,可別忘了把我黏回去呢。」
此話一出,玄武哪里還敢動手。她說得對,她的身軀禁不起絲毫踫撞及意外,雖然她有護魂咒的保護,但他仍不能冒險,畢竟她的肉身是如此脆弱……
玄武輕握住她的縴腕,將她帶進自己的胸膛里。「我會想辦法讓你這身皸裂復原,讓你毋需憂心我的觸踫會踫壞了你。」他的雙臂圈摟著她,但始終不敢收緊力道。他想摟著她、抱著她,卻又害怕拿捏不準的力道會傷了她。
「沒有辦法的……這是白虹劍給我的懲罰。」也是換回他的代價。
「天庭之中,必有仙佛有此能力——例如藥師如來。」他的唇貼在她頰鬢,「待燭光帶著宵明回來,我再領著你一塊去求如來,可好?」現在他暫失元靈神珠,雖仍保留三成法力,卻無法隨心地進入天庭。
艷兒睨著美眸覷他,「我瞧你是討厭我這身丑陋的裂痕,想早早消抹它才是真的。」她故意挑他語病。
「我的確是討厭你這身裂痕。」玄武照實說。昨夜,她讓凍傷的綻裂痛楚給折騰得幾乎無法入睡,即使好不容易睡下了,夢境中似乎也有著無法磨滅的苦難在折磨她。
「原來你是只以貌取人的臭烏龜!」她指控道。
「這與以貌取人有何關聯?即使今日你身上的傷無損于你的容貌,我仍會堅持要治好你,我不能眼睜睜見你受苦。」
他的話,讓艷兒紅了雙頰,是羞澀也是羞愧。
好嘛,她知道自己小心眼,老拿小人之心來度他君子之月復,像只渾身利刺的刺蝟,防備著他說的每句話,生怕從他口中听到嫌棄她的字眼……
她也討厭這樣的自己呀!
「不過,我不承認我以貌取人,我倒承認我自私自利。」
「為什麼?」
「雖然這樣抱著你就很舒服,可是男人的劣根性是很難滿足的,我會想吻你、摟著你,甚至是……比現在更放浪百來倍的親昵之舉。」他輕吮著她的圓潤耳珠,毋需施加任何力道,已成功帶給她透骨的酥麻感受,「我想要你,可是我不能也不敢……你太脆弱了,我怕你承受不住。」
所以,若能治好她的傷,不僅可以讓她恢復往昔自信,也能讓他朝「幸福」的領域大跨一步,所以他才說自己是自私自利的男人呵!
艷兒臉上浮現火辣辣的紅艷,為他這番露骨的話語而燒出一片燎原火海。
「呃,一大早上演這麼激情的戲碼,對小孩子的身心是不良示範吧。」燭光出現在門扉後頭,突然冒出聲音的同時還不忘敲敲門扉。小孩子理所當然指的就是他這個清純大男孩羅。
艷兒急忙想從玄武懷中退開,他卻不許她太過莽撞及激動,「慢慢來,別踫傷了自己。」
「我沒那麼嬌虛!」她站穩了身子,玄武才松開扶在她腰間的手。
「好啦、好啦,別瞪我,我知道自己出現的時機不對嘛!等我下黃泉後,你們兩個就可以再繼續玩這種親親游戲。」燭光陪著笑臉,「玄武大人,您既然怕小艷妖一身冰痕會有迸裂之險,為何不去找那個每回向王母娘娘獻壽時,都將‘這瓶玉露能生肌潤膚,讓肌膚恢復光滑彈性’給掛在嘴邊的諂媚家伙?去討他口中的那種玉露啊,反正聖壽之前,他家里一定私藏很多。」
那個諂媚家伙正是花神玉蕖。
玄武輕呀了聲,對呀!他怎麼漏了這號人物?據說天宮仙女全靠玉蕖煉制的玉露來永駐青春,興許他有方法治好艷兒的皮膚。
「是該先跑一趟玉蕖尊者的仙居。」
艷兒一听到玉蕖的名,臉上神情明顯一斂。
若能夠,她真不想再次面對那個認識「煙絨」的男人……
己經忘卻的過去,她不想憶起,更不要牽扯。
「對了,玄武大人,我都準備好了,咱們可以開始了。」燭光臉上不見惶恐,反倒是雀躍期待。森冷闐陰的黃泉地府雖令人卻步,但思及將要去帶回宵玥,昕有的恐懼早就被他拋諸腦後。
「好。」玄武起身,示意燭光坐在床上,「你雖擁有我千萬年的修行靈珠,尋常鬼差奈何你不得,但千萬別與他們正面沖突,我們意在帶回宵明,而非鬧事,強闖陰界、私攜亡魂已屬難容之罪,若再大鬧陰界,後果不堪設想。」
「我明白。」可是我不敢保證——後頭這句話,燭光吐吐舌,悄悄放在心底。
「再者,尋到了宵明,不是一味強將他帶回。」
「什麼?」燭光輕愣,他下到黃泉,不就是去帶人嗎?怎麼玄武大人又交代他別急著將人帶回?!
「若宵明不願回陽,你也不要強迫他。」
「宵……宵明他才不可能不回陽!那混蛋在黃泉中只有孤孤單單一人,他才待不住咧!說不定現在他正窩在哪個角落里哭著等我去救他咧!」燭光說的是宵明,實際上半夜窩在角落哭著的人……卻是他。
「若你有這等自信是最好。趺坐著。」
燭光乖乖听話整衣盤坐。
「右手定勝印,凝神,將一切雜念拋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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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兒忘了以前她是如何深愛玉蕖,不僅遺忘了感情,甚至連他這號人物也放逐在記憶之外,若非兩人因玄武之事而再有交集,她可能永永遠遠也不會再記趄玉蕖。
或許,她曾經很愛很愛他,但那是——曾經。
在玉蕖為了增加修行而強奪了她的原魂珠——那代表著她方寸的靈珠、她曾賦予的深情,也隨之一並鑿去。之後,她渾渾噩噩地過了多久的失心歲月?失了心、忘了情,她以為自己就一輩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