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會突然涌起這數千年來不曾有過的好心?化蛇及黑龍同時閃過柏同的疑惑。
但兩人的思緒僅是瞬間,因為下一刻,焚羲掃來極怒的狂風,將黑龍的身子硬生生甩向一旁的木櫃。
焚羲壓根不可能容許螭兒的生命里背負著另一個男人的存在!包別提是同生共死!
「黑龍……」化蛇擔憂地喚著被瓖嵌在木櫃中動彈不得的黑龍,而他,正極力想掙月兌焚羲加諸在他身上的無形束縛,顧不得喉間涌嘔的鮮血。
化蛇的衣襟再度被提起,她及螭兒驚恐地望著越來越近的彼此,而螭兒冷冰的指尖印上化蛇雙眉之際……
灼熱的血,透冷的膚,交疊。
封咒將兩人從此的壽命緊緊交纏不分。
而焚羲知道,一旦螭兒身上纏系著另一條無辜生命,她便會為了那條生命,強逼自己存活下來。
焚羲眼神凜冽,驚冷的語氣又緩緩響起。
「你別天真地以為到了陰曹地府就可以擺月兌我,我可以滅神,自然就有本領下黃泉誅殺魑魅鬼差,搶回你的魂魄!」他說得出,做得到!
即使當真成為毀天滅地的亂世邪神,他亦不在乎!
即使上與眾神反目,下與閻世為敵,他亦不懼!
螭兒的手臂無力地垂落,身軀癱軟在他霸道胸膛間,混沌腦中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強逼威喝。
滿臉的冰淚,是她失去意識前的最後掙扎。
焚羲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
知道她每個深夜都飽受體內那些無法治療的傷口所折磨,更知道死是她唯一的解月兌方式,但他卻激不起半絲的善心助她求死。
他寧願眼睜睜見她日漸憔悴,寧願每個夜里為她過度一回又一回的真氣來穩住她苟延殘喘的氣息,寧願用最卑鄙的手段來挽留她存活的意念,也不願松手放她隕滅。
自私,這是他數千年來唯一一次的自私,只為了強留下她……即使,她是如此痛苦強撐著孱弱的身軀,強撐著那具逐漸邁向死亡的軀體。
經過昨天一夜,圍繞著眾人的氣氛盡是沉默的尷尬,整個早上只有半昏半沉的螭兒曾開口說話——她聲若蚊蚋地對化蛇說了聲「對不起」。
為她曾任性地半強迫化蛇助她結束生命;為她即將到來的香消玉殯;更為焚羲封咒的舉動而道歉。
接著,又是數日的靜默。
直到他們撤出了客棧,繼續往南方而行。
這些時日,螭兒不曾再清醒,沉沉地、卻總不安穩地睡著。
「我們要往哪里去?」化蛇湊到黑龍耳畔問。
「我不知道。」黑龍大掌伸來,推開她的腦袋瓜子。
打從上回黑龍為她擋住焚羲的英勇之舉後,化蛇對他的所有小人嘀咕及不滿全數消失得干干淨淨,不留痕跡,完全將他視為同一掛的好哥兒們。
「這樣走走停停,軒轅主子的最終目的究竟在何方?」化蛇支著腮幫子,神情好生可愛,眉心那抹血紅印子宛若含苞的花兒,隨時隨地會綻放出嬌艷花紅似的。
黑龍先是無語,良久才緩緩探問︰「你眉心的咒……」
「不疼。」化蛇像是極具默契地搶先接話,爾後又開開心心地湊近他,「你是不是要問我這個?我很聰明吧。」嘿嘿。
黑龍沒有否認,別開頭,不讓化蛇瞧清他臉上現在的表情。
「喂,黑大,你咧?你被軒轅主子‘扁’的那一掌不輕,還吐血咧,好點了沒?」黑大,即為黑龍老大的昵稱。「要是傷還發疼,別客氣,同我說一聲,我幫你采些藥草,這可是我在行的噢。」想她小小化蛇好歹也在山林間溜達數年之久,大抵也明白哪些草能吃,哪些草又能止痛。
「死不了。」黑龍簡單回道。
化蛇腦袋瓜一轉,自我解讀他語中另道涵義,「死不了,但是傷還是會疼,是不?」
「害我這麼狼狽的人是誰?!」若非化蛇憨蠢,拎著刀架在螭兒脖子上,他又何需白白受焚羲一掌?
「是我呀。」化蛇的口氣不免得意。嘿嘿,危險之際,有條龐大的龍軀擋著的感覺真不賴。「好啦、好啦,黑大,我明白你要說什麼——我又欠你一回嘛,下次換我替你承受一回苦難,咱兄妹們就此打乎,互不相欠。」
她太了解黑龍這死腦筋,上回她只不過不小心瞟到他沐浴,他便要她還一回,這次他傷得如此重,又怎可能輕易放過她咧?
驀地想起一事,讓化蛇又主動湊近黑龍,「你有沒有發覺,朱雀這幾天的臉色好恐怖……」
「她認清了自己的地位。」他二度推開她的臉。
「什麼地位?」化蛇仍不解,圓眼落在朱雀及朱雀視線不曾栘開的方向——焚羲及螭兒身上。
「跟你這條蠢蛇解釋只會浪費我的唇舌。」說了,這條不識情愛的蠢蛇又能懂多少?去。
蠢蛇?!化蛇的俏麗臉蛋扭皺成包子,明顯地對黑龍的評價有所怨言。
「我警告你,我雖敬你為兄,可我不準你侮辱我!」她氣呼呼的。
黑龍撇撇嘴,擺明了「我就是要侮辱你」的模樣,「我在陳述事實。」
「你還說!」
嘿,嘴長在他身上,說說都不行,還得經過她的同意嗎?
「我就要說,蠢——」
野禽猛獸的天性讓化蛇有了最本能的反應,菱嘴一張,狠狠鎖咬住黑龍的上下唇辦,不讓最後一個「蛇」字出口。
不是吻,而是真的使勁餃咬著。
圓圓大眼對上黑龍略顯愕然的眸,她帶著一抹勝利的賊笑。嘿嘿,她咬得牢牢的,像條纏上獵物的小蛇……不,她本來就是條蛇精,懸掛在他唇上,看他還有啥本事開口羞辱她。
漸漸的,鎖著她的黑眸變得濃烈而深邃,直盯著她,不肯松放。
那眸,瞧得她有些窘。
小蛇牙有臣服松動的趨勢,牙關一開,才正想退離,他卻已逼近,重新將兩人分離的唇辦又膠著在一塊,不同的是,他不像她劣性地咬疼了他的唇,只是不斷輾轉吸吮、包覆、侵略……
「你……你做什麼?」她好生困惑,被吻得有些暈頭轉向。
黑龍指指自己的上下唇,那兒烙著兩道小小、紅紅的牙痕,來自于她的杰作。「今晚,我決定——」
隨著他的停頓,化蛇被吻紅的粉唇微張,等待——她也弄不清是等待他開口接續,還是等待著另一波唇舌交纏的甜美滋味。
「把你給吃掉。」
第九章
沉沉的夜,冗長而寂靜。
螭兒卻在這般無聲無息的時分緩緩醒來。眼前盡是一片黑霧,她真醒著嗎?抑或她仍在夢境之中,掙月兌不出……
久久,她總算適應了黑幕的籠罩,房內的擺設漸漸撥雲見日。
好陌生的地方,這又是哪兒?她……又睡了多久?
「睡夠了?」
背後傳來淺淺的嗓音,毋需回首便知與她同床共枕的,只有焚羲。
頰畔的肌膚所接觸到的是深夜冷沁,而覆蓋著兩人的錦被卻暖烘得令人眷戀,他的體溫源源不絕且毫不吝嗇地與她共享。
焚羲一手環過她的腰際,此舉使得兩人的身軀更是貼合。
「我睡了多久?」
「整日了。」他高挺的鼻輕蹭著她的耳際,「還要睡嗎?」
「不了。」她有些倦累地低吟,無論她休憩多久的時間,總還是疲勞不堪。
片刻沉默後,螭兒開口。
「我們究竟,要往何處去?」她只知道焚羲似乎漫無目標地停停走走。
「南方。」
「南方?」
「我曾在數千年前游山玩水時到過南方某處的小村莊,我記得那里有池溫泉,因為數千年前曾有名藥師如來的眷神在此停駐,而被村人稱為神池。我想帶你去那兒,或許泉水有助于你的傷勢療養。」他的聲音低低的、淺淺的,輕撫過她的鬢發,「只是我已記不清那村莊的正確所在地,只好憑藉著腦中殘存的記憶來找……瞧我這記性。」他自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