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一件新的賠給你。」
「別麻煩,這玩意我家里多的是。」
「休息時間快結束了,我們得快點。」
「我餓了。」應驥超拉回抱著滿滿文件準備上樓的秘書,「去吃早餐吧,不,得算是午餐了。」
「可是……」
「反正我做完國外部簡報,接下來其他人的報告你會听嗎?」他笑,「老實說,每次只要換人上台,我都偷偷發呆混時間。」
「咦?」那不是跟她一樣?
既然頂頭上司授權偷懶,她這為人下屬的又何必客氣?
「那還等什麼?我快餓昏了。」
兩人連袂到台菜餐廳解決民生問題,她發現應驥超非常偏愛台灣美食及小吃,反倒對西方料理興致缺缺。
「你挺入境隨俗的嘛,筷子也用得很厲害。」她給予頂頭上司高度贊美,尤其瞥見他俐落挾起褐亮光滑的鹵蛋,更是豎起拇指。
「多謝夸獎。」應驥超揖手,十足武俠片橋段。
「你好像在演電視劇哦。」她吞下一大塊糖醋排骨後,放聲大笑。
「我的中文造詣有一大半來自於台灣戲劇,工作閑暇轉轉電視遙控器,你呢?平常做什麼消遣?」他問得故意,心底暗自幫她回答——睡。
在頂頭上司面前還是保留些形象吧。齊娸暗自思量後月兌口說出成串的善意謊言。
「看看書……」不過翻沒兩頁就睡死了。「听听古典音樂……」幫助睡眠嘛。「逛逛街……」采買陪睡兼暖床的睡衣、枕頭、被單等等。
她一定沒發現自己在說出心虛話時,眼神會飄不定地躲避他的探索,直到說完虛偽的興趣後才緩緩看向他,露出未曾自覺的尷尬稚氣笑容。
「男朋友呢?依你的條件應該是成打成堆的計算數量吧?」齊娸的外形偏向於嬌媚慵懶,不冶艷也非柔弱,自有一番韻味,他卻不曾听聞公司男同事猛烈追求她。
頂頭上司果然被中國人同化得徹徹底底,連探人隱私這檔事也學。齊娸放下手中的碗筷,「我不認為談戀愛對我而言是必須的事,我喜歡現在的生活,不想有任何變動來困擾自己,這是我讓自己快樂的方式。」
她在暗示頂頭上司最好別對她有非分之想,她不是浪漫至上的小女孩,更不垂涎他的多金及外貌。
「因為你有一段不甚愉快的戀情?」他探問。昨天她又困又醉,他才善心大發地任她睡去,而現在……他可不打算讓她輕松過關。
齊娸皺起眉頭。他怎麼會知道?
應驥超笑道︰「昨天你喝醉時告訴我的。」
「醉言醉語你也當真?」她企圖蒙混過去。
「我相信‘酒後吐真言’,中國老祖先的至理名言。」他窮追不舍地問︰「他對你不好?甚至動手打你?」
她靜靜地不說話,一雙筷子在碗里又戳又刺,好久好久才啟口——
「是我對他不好吧。」她強牽起笑,「我的戀愛學分修不及格,不知道做人女朋友該有怎樣的自覺,我腦子里認定的本分在別人眼里是很傷人的表現,我做錯了,卻沒有人告訴找錯在哪里,每個朋友對於我和他之間發生的事,都指責我的失敗,說我配不上他。」
她試著回想當年總是笑著要帶她去看山、看海、看水的年輕男子,無論如何努力,再也拼湊不出曾被她傷害過的破碎臉孔,或許日後在街上重逢,她也認不出他來。
「你們吵架了?」很好呀,情勢對他有利呢。
「吵架不是應該兩方爭吵叫罵或冷戰嗎?我們沒有吵架,生氣的人只有他。在他怒火沖天時我只跟他說了一句話。」齊娸連笑都懶得笑,沒注意應驥超已坐到她身畔,伸手輕攬她的肩,習慣性將她安置在懷里。
「嗯哼?」他在等她接話,想藉此更加了解她。
「‘我要睡覺了。’」齊娸的眼光落在握著她手背的大掌,聲音懶懶的。
「然後?」果然很符合她的性格,不過這句話會令憤怒的人更加火大。
然後?然後她只記得被賞了火辣辣的巴掌、一雙充滿怨恨的怒眸瞪視,以及一句咬牙切齒的批評——
你根本不配談戀愛!
她能體諒無緣前男友的不滿及壓抑許久的怒意。誰能容忍自己的女友對一切關於他的人事物都興致缺缺,獨鍾情於睡覺?
尤其面對她的淡然,無緣男朋友更覺得真心被她踐踏。其實她並沒有任何玩弄或糟蹋別人感情的意思,她也試著努力改變自己來迎合他,可是這樣的逼迫自己讓她好不快樂,難道她在愛情里沒有辦法維持「齊娸」的本性,只能讓自己變成別人眼中「適任的」女朋友?
她怕了,不是害怕無緣男友的離去,也不是害怕當初烙在臉頰的傷人耳光。她只是怕這同樣的過程反覆發生——她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最後仍落得一句全盤否定的評價。
齊娸將往事娓道來,雲淡風輕。
「所以你害怕的並不是我看清楚你的瞼,而是重蹈覆轍?」難怪她昨夜會邊說要睡覺又邊害怕被人摑耳光,都是那個混蛋前男友在她心底留下的陰霾。
「我們只適合上司和下屬的關系,我不想改變……不想為任何人改變,也不要任何人為我改變,以免對方到了無法忍受時,又將積壓的怒意一次爆發,說些‘你愛我沒有我愛你來得深’、‘一切都是我單方面付出,你只是一逕接受’之類的指責。既然不配談戀愛,那就別談,我落得輕松自在。」她肩一聳,滿臉無所謂。
應驥超收緊雙臂,將她收納在胸懷中。
「如果你討厭改變,就試試一切維持現況,你是齊娸,我是ArcherWillis,你是秘書,我是主管。一切都沒有改變,只不過再加上一種新的身分,如果交往過程你覺得有一絲絲不舒服或排斥,我們就終止這樣的關系。」他的嗓音好沉好低,像堅定的求愛,「不過我相信不會有這天的來臨。給我一次機會,也給自己重新的選擇,嗯?」
齊娸瞧不見應驥超臉上濃烈的柔情,只看著擁緊她的有力雙臂。
「我可以隨時決定分手?」
他苦笑,「你別朝壞的方面發展,OK?」
丑話當然要說在前頭。「你不會糾纏我?」
「嗯哼。」模稜兩可的應聲。
「即使我不會為了你來改變自己?」她不確定地問。
「我也不會改變自己來討好你,一切照舊。」他認真回答。
齊娸看著五年多來她最接近也最了解的男人,他開出來的條件有利於她,主導權也掌握在她手里。如果連相處如此長久的他都無法忍受,世界上大概也找不著與她契合的另一半吧?
她破釜沉舟,「好,那就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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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家的女朋友應該做些什麼,她不清楚,不過當男朋友正巧又身兼頂頭上司的時候,她倒是相當得心應手。
「雅芳,幫我打電話去Emmanue催貨,他們已經是累犯,再敢延遲一次,應先生絕對找他們開刀。」扮黑臉的事全掛在頂頭上司男朋友身上。
「好。」
「對了,通知下去,以後所有文件只要是從國外部發出去的,全部要我過目才算數,連張廢紙也得要我蓋過章才能送到資源回收處。」之前听到的秘密對談仍懸掛在心頭,像根芒刺似的,既然無法明白告知應驥超該預防的事項,乾脆她稍微提撥注意力來審視國外部的文件檔案,每一筆帳小心核對,看誰有通天本領誣賴上司男友虧空公款。
「齊姊,這樣你的工作量不是加重了嗎?而且陳小姐一定會嚼舌根的。」陳小姐是專司與會計部門連系帳款的出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