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數一多,應驥超自然發覺她的異狀,在他背肌不斷輕輕點動的腦袋瓜,隱約中還能听聞細微的呼嚕聲。
接下來的對話交談幾乎都延長兩倍以上,也提供齊娸較長時間的休憩。
一步、兩步、三步,停。
四步、五步、六步,停。好,又可以偷偷靠到頂頭上司的背部了。
齊嫫反射性前傾,窩住。
這個角度不錯,靠起來好舒服,少了硬邦邦的骨感,多了幾分厚度……她抽抽鼻翼,沒錯!是頂頭上司的氣味,應該沒靠錯人。
「你累了?」
咦?這個嗓音傳來的位置好像怪怪的,伴隨在其中的心跳聲也比前幾次要響亮許多……
仰頭睜眼——看到自己窩賴在應驥超的胸前!
尖叫彈開——不知道何時頂頭上司無預警轉過身軀害她靠錯地方!
踉臆跌倒——來自於她過猛的動作和混沌的意識無法配合的下場!
巨掌搶救——應驥超好心拉她一把,再度窩貼回他的胸口!
一切動作在三秒內終結。
「對、對不起,應先生……我……」她結結巴巴。
完了!被發薪水的頂頭上司看到她加班時刻打瞌睡偷懶的窘態!
「不,是我不好,沒留意到你身體不舒眼。」他反射性探上她額際,的確比其他部分來得發熱——雖然那是貼靠在他背部所煨熱的。
「耶?我不是……」
「反正在招待會上露過臉就行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唔……喔。」沒想到頂頭上司還挺體貼員工嘛。
「應先生、齊小姐,你們要走了?安排的節目都還沒有開始……」主辨單位的二級主管在停車場攔住一雙儷影。
「我的秘書身體不適。」他簡單回答,算是解釋。
「齊小姐她……」二級主管由墨黑的車窗玻璃中看不到已經鑽進前座的齊娸情況,但接觸到應驥超懶得給予笑意的眼眸,只能揮揮衣袖送走兩片雲彩。
跨進車內,除了緩緩吹送的冷氣聲,只剩均勻的細呼淺吁。
她已經陷入深沉熟睡,花費的時間僅僅是他與二級主管說完八個字的短短片刻。
他從不知道她的身體這麼嬌弱,一場小型招待會竟讓她如此疲累。她的身體不好嗎?他只知道她五年來不曾請過假,永遠在他抵達公司前將準備事項處理得恰到好處,永遠將份內的工作以最佳的狀態呈報到他手上,她絕對稱得上是最稱職的秘書,但他似乎不是個善解人意的老板。
為她扣上安全帶,車子平穩地駛出停車場。
睡女圭女圭腦袋瓜傾斜,結結實實踫撞上玻璃車窗,發出巨響。
他分心側首瞧她,發覺齊娸壓根連睜眼也不曾,輕輕申吟了聲,再度隨遇而安地仰靠在車門邊,睡死。
「不痛嗎?」他右手繞過她腦後,調整她的睡姿,順勢為她揉揉撞擊的部位。她的臉蛋自主地賴上傳來溫暖體溫的掌心,將他的手困在車窗及她的腦袋之間,像只佔著好床位的慵懶貓兒。
多危險的舉動!右手被她挾持,他根本沒辦法操控排檔。
小心翼翼將手掌扶撐的睡女圭女圭頭顱移近駕駛座方向,遠離危險玻璃窗才慢慢收回自己的右手。
砰!
二次重擊,齊娸又黏回車窗上,只不過這回多奉送兩聲模糊的低咒夢囈。
應驥超哭笑不得。為避免她明早頂苦滿頭腫包上班,他在路旁停車,挪移睡得不省人事的秘書小姐到汽車後座。
「嗯……」她的身軀輾轉數回,找到最舒服的姿勢,發出滿足的咕噥。
他笑。「不敢相信你是我認識的那個十項全能、精明干練的齊秘書。」
怎麼會有如此毫無防備又嬌憨的模樣?彎彎的紅唇勾起漂亮的上弦月,笑得像沉浸在甜美的夢境中。
應驥超倏然一怔。
眯緊雙眼,她的臉上仍寫著「熟睡中,請勿打擾的好秘書」。
為何方才一瞬間她臉上所代表的中文字開始扭轉變形,與他五年來所認識的「齊娸」產生迥異的差別?他怎麼可能會看到她唇畔的笑意?
是錯覺?
可是他真的看到那抹上揚到幾乎成為半圓弧的笑靨,她是笑著的,很甜很甜的漾著笑,就浮現在這里……
應驥超的手指輕輕壓著她唇間,沾染上粉女敕紅的唇膏。
「熟睡中,請勿打擾的好秘書……」他的指尖緩緩滑動在每一個他眼中所見的字跡上,連逗號都不放過,喃喃低念著。
他知道自己壓根沒有認人的本能,因為他很少去正視過一個人,並不是因為他恃才傲物或目中無人,而是從小他就很少接觸人群,母親在他甫滿周歲便因舊疾復發而過世,他的童年流轉在各州親戚家中,即使他明白自己有四位異母兄弟,卻遙遠距離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個地圖上找不著蹤跡,名喚「台灣」的小島。那段歲月里伴陪他的只有書籍及里頭一篇又一篇的敘述。
等到親戚長輩發覺他的不對勁時,他已經成為眾人口中的異類。
無法清楚分辨每個人的五官是很嚴重的問題嗎?幼時的他總是如此自問,而事實證明這個答案再肯定不過。
無形的中文字底下是寸寸晶瑩細致的潤軟肌膚,最後,探索的長指停留在「擾」字——她的唇瓣上。
擾亂一池春水……
這是他昨天在八點檔里學習到的文藝用詞,每個字分開來都難不倒他,拼湊成完整的句子後反而變成很抽象、很艱深,令他百思不解。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在她身上,會突然想起這句台詞?
「擾,擾亂,紛擾攪亂。」他自言自語地背誦著當初學習中文時熟記的注釋及例句。
「怎麼辦,我想吻你。」想吻上這一池平靜的春水,讓她與他一樣陷入漣漪漸起的境地。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哦。」標準的「趁火打劫」,原來博大精深的中國成語果然要身體力行才能明白它的精髓奧義。
齊嫫被迫「默許」,兀自睡得無邪燦爛。
癌,移開自己擋路的食指,以唇取代指尖的撫觸,吮覆住微啟的檀口。他吻得很淺,不打擾她的甜睡。啄貼在泛著香精甜味的紅唇上,她均勻的氣息吹拂在他鼻尖,撩撥起他非自主的感官波動,加深想一口一口吞下她的異樣情愫。
轉移攻擊陣地,他沿著微仰的小巧顎緣吻下,連身長裙的礙事高領阻擋不住點燃燎原之火的唇舌。
即使在昏暗的車廂內,也隱藏不住逐漸出現在高領之外的雪白肌膚上無所遁形的點點紅斑及抓痕。
她的脖子上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東西?
應驥超扭開車頂的燈,發覺紅斑盤據的範圍驚人,而罪魁禍首來自於他認為「得體」的服飾。
「看來又是我的過錯。我去幫你買藥膏來擦。」明知道睡沉的她不會回應,他仍是低語著。
為她覆蓋上溫暖的西裝外套,他快步來到不遠處的西藥房。
「先生,需要些什麼?」藥房老板笑咪咪地準備提供服務,在見到應驥超唇上沾染的女性口紅時,昧一笑。「我知道你要什麼了,等會兒。」他彎身到櫥櫃里東模西找。
應驥超挑起眉。他沒開口,這西藥房老板就知道他要的商品?
「這個牌子銷路最好,用過的都說贊,我也是用這牌的。」老板將四四方方的小包裝盒遞到應驥超眼前,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享受歸享受,保護措施也要做好嘛。」
?他要做什麼?
「我不是要這種東西。」
「不是?」咦?他看人多年的經驗出錯了?老板猛地彈指,「呀!原來你是注重快感又不願意犧牲的那種男人,好,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