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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令 第4頁

作者︰決明

「如你所願!」不知是由何而生的膽量,她狠狠咬上那只大掌的虎口,感覺血味在嘴里蔓延。這是她咬到堅硬掌肉的牙齦所滲透的,抑或咬破他手掌所致?

「野獸反撲絕不會攻擊無法致命之處,只有最蠢傻的笨蛋才會朝手掌猛咬。」閻羅沒有使勁抽回掌,反倒在她死命咬緊牙關時冷冷提醒,長指輕點自已頸部突高的喉結。「只有咽喉才能讓獵物無法反抗,並且瞬間窒息。」

聞言,憐我微微一愣,不覺松口。

閻羅伸出另一只手掌,揉揉她的頭頂。「從明日清晨起,到操練場來,我會教你『正確』的反撲方式。」

※※※

正確的反撲方式,說穿了就是置人於死地的武藝。

一開始,他並沒有心急地強逼她練就艱深困難的使劍方式,反倒命她握緊劍把,在烈毒日光下練習扎馬步的基本功夫。一連十日,任何一個初學乍練的漢子也承受不住的辛苦,她挨下來了!因為不願見到他狎弄的目光、听兒他輕蔑的言詞,她不願在他面前展露一絲絲女兒嬌態或是認輸的模樣!

殊不知她的堅持逞能早在閻羅算計之中,並且對她的毅力相當滿意。

不單因她天生便是學武之材,更因她有不服輸的心境,這些對於一名習武者來說是成功最快的途徑。

「好。將汗水擦乾,我教你一套簡易劍法。」閻羅將椅邊的白巾拋給她。

憐我沒有伸手接過,胡亂在自己肩胛處抹擦滿頭汗珠。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閻羅欺身抽掉她腰間軟劍,在場中舞起劍式。

墨影翩翩隨形翻飛,猶似一道流暢黑雲,其中交雜著突來的耀眼銀閃。那道劍光有力突刺,輕柔收挑,劃斷空氣中凝結阻礙的無形屏障,劍尖變化百出,冷如冰、硬似鋼、柔若水、光勝月,在他玩弄戲要的掌中以不同形態展現卻同樣攝人心魂。

憐我不得不承認,舞劍的他耀眼直逼日月。

人停式收,他的臉龐未見一滴汗水。

「瞧清了就換你來。」閻羅將劍月兌手拋出。

憐我拾握軟劍,以同等精采方式舞出招式。一合眼,勾魂黑影反覆在她腦海間舞弄劍身,她與意識中殘存的他比畫完美劍式。

頭一次,她感到劍柄在掌心微微發熱,劍勢與沉穩的呼吸結合為一,不分彼此。

閻羅踢起場間碎石,擊疼她的手背,也擊掉那把劍。

「你以為自己是舞娘嗎?我要你練劍,可不是教你舞耍勾引男人的媚姿。」他薄怒無情的語調引來她屈辱的瞪視。

「我哪里做得不對?」她硬壓下心頭涌起的狂濤,冷然問。

「劍身無利、腕間無力、劍鋒無亮、指扣無勁,倘若我是仇敵,僅僅一招便能要你頭身分家。」他毫不留情地斥責。

「我不信。」憐我重新拾劍握緊。她的一舉一動全照他所教導的,竟讓他批評為輕擺腰肢的賣藝舞娘!

「證明給我看!」話聲甫落,她已施展方才學習的劍式,招招迎面擊向閻羅,亮照照的銀霜毫不停下攻勢。

然而,她甚至連閻羅移動的步伐都來不及瞧清,痛覺已由她右臂蔓延開來——閻羅扯著冷笑,單指抵在鋒利的劍尖頂端,透過指尖將渾厚內力一送,硬生生擊麻她的經絡。

她死咬唇瓣,咽下破喉而出的疼痛申吟,右臂因他驚人的內力而疼麻不堪,連松開拳頭這輕易的舉動也無法自主。

「我告訴過你,軟劍劍身就像絲絹,一般的揮舞方式絕對無法激起它嗜血的本性,如何讓軟絹化為利刃,就靠『腕力』。在腕間輕轉而過的內力要全數移送到劍柄或劍尖僅能靠『速度』,而你,這兩方面都無法掌控,如何能傷我?」閻羅見她痛苦捂著右臂的模樣,綠眸間閃過絲絲異狀,猛地甩袖轉頭。

「明兒個我會再度驗收,你若再做不好,那只無用的手臂廢了便罷。」語畢,他跨開步伐默然離去。

憐我忿然不甘地咬牙,任淚水一滴滴落在麻疼不已的右手背上,顫抖的掌猶不願松離劍柄。

這是最後一次!這是她最後一次因為他而落下屈辱軟弱的淚水!她會挨過這一切一切的痛苦過程,然後親手扯下那個惡魔的邪笑!

片刻,待疼楚稍褪,她硬撐起身子,一遍又一遍在燠熱難當的操練場上練起劍法,彷佛眼前有個閻羅正與她拆招……

離操練場數尺之遙的看台上,牛耿介和白雲合自頭到尾未曾遺漏任何一幕。

「老大是怎麼回事?他想殺了那丫頭也毋需如此花費精力,一刀砍了她不就了事,何必將她逼到如斯地步?」牛耿介搖搖頭。那丫頭壓根連身子都站不穩,竟還強迫自己帶傷的右臂次次揮舞軟劍。

「殺她?大哥怎麼舍得,她可是難得一見的奇材。」尤其是數日以來的辛苦訓練,她連聲苦也沒喊過,遠比一身武骨更教人折服。

「但老大太過心急,短短數日便要丫頭與他對招,一個普通的俠客就算練上十幾二十年也不見得能踫上老大的衣袖。」牛耿介當然知道閻羅愛才惜才之心,但強逼之法又能有多大成效?

的確太過心急。白雲合暗忖。

「只有你敢同老大提些建議,讓老大別這般急躁,否則那丫頭在武功還沒練成之前便先成一堆白骨,到時就當真僅存『一身傲人武骨』。」牛耿介拍拍白雲合,將救苦救難的麻煩事交付予他這名副其實的「文判官」。

白雲合沒有正面回應,深沉目光落在場間搖搖欲墜的身影上。

「小丫頭撐不住了。」白雲合突然道。

他話聲甫落,憐我也隨即癱倒在日光烘烤肆虐的操練場上,直至沉重眼簾合上之前,執劍的手仍然不肯松放。

蒙朧間,憐我察覺有人輕柔抱起她的身軀,令她有如飄浮在雲朵之間……

再次醒來是在裊裊煙霧間,引起滿室氤氳的暖波包里著她沉浸其間的光果肌膚,讓她誤以為自己置身夢境。

連日來的疲憊在溫熱水波間一點一點消弭,只可惜臂上傳來的疼痛在在提醒著她,她仍舊處於閻羅一手建造的閻王門。

憐我側過首,瞧清整只右臂淤傷慘狀,不覺輕嘆。這只會是開始,而不是最終、最嚴重的傷痕。

驀地,浴池內的騷動勾回她所有心思。

微微漣漪自水面上漸漸擴張,越激越急的水泡竄升而出,就在她眸光一斂,扯緊沐浴用的白巾防身同時,水底浮出一張小臉,大大吁喘數口氣,熱水浸紅的粉頰漾開笑容。

紅豆喜孜孜地朝她游近。「憐我姊,你醒啦?我已經泅完好多回水呢。」

「我怎麼會在這?」她的最後一絲記憶是在操練場上習劍的光景。

紅豆搖搖小腦袋瓜子,「我也不知道,二小叔問我想不想玩水,天氣這麼熱,我巴不得浸泡在水缸里,所以就同意啦!結果二小叔交代我要剝光你的衣服,與你一塊玩水。」雙掌激起透光的水珠子,雖然是熱燙的溫泉,她仍玩得不亦樂乎,「他還說一定要等你睡醒,我才能離開水里。」

原來是白雲合救了她?

浴間外的屏風處傳來溫潤含柔的男性嗓音,「紅豆,姊姊醒了嗎?」

「二小叔,醒了!罷剛才醒。」

「她醒了你也別泡太久,趕緊出浴包衣,我將你倆的衣物擱在桌上。」

憐我如夢初醒,猛喚了聲︰「二爺,謝謝您。」這稱呼應該沒錯吧?

「別客氣。」遠處低笑回應,白雲合的腳步聲在前堂來來往往,半晌便听到浴間門再度掩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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