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時下班。在回家的路上,他因為晚餐不知該不該購買郭凝純的份而煩惱了幾分鐘。最後還是提著兩個便當回家。
遠遠地就望見郭凝純坐在透天厝大門前的騎樓處,他心想,難不成她本來就喜歡坐在門口?
發現他走近,她仰起臉,笑了。
「嗨,副班長。」走近才發現她旁邊放著兩個購物袋,白天的時候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手里抱著一本寫生簿,白紙上的素描是對面河岸風景。
他並不是個懂得藝術鑒賞的人,只能感覺她畫得很像,栩栩如生。那是當然的,畢竟那是她的職業,以此為生還畫得不像的話那要怎麼辦?
「嗯。」他低應一聲。
「我跟你說喔,這里風景很好呢,看著就忍不住要畫下來。」她露出享受著微風的表情。
他沒有興趣。林想歌將手伸進口袋,取出鑰匙。
在將鑰匙插入鎖孔時,他忽然停頓住。
「……你坐在這里多久了?」他轉頭問道。
她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多久。」她並不是喜歡坐在門口,而是她沒有這里的鑰匙,無法進入。她到底等他等多久了?望著那本厚厚的寫生簿,林想歌難以推測她坐在這里畫了多少張圖。
但她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等他回家,然後像個傻瓜一樣對著他笑。
林想歌沉默地將門打開,她提起東西,跟在他後面進入。
「我今天去了鎮中心,想找美術用品店,結果找到了喔。雖然小小一家,但東西都很齊全呢。」她向他報告她的今日行程。
他放下公事包。
「你有沒有打電話給你的房東?」在吃晚餐前,首先要解決這件事。
「有啊。」她點頭。「我是去外面用公共電話打的。」
為什麼要打公共電話?他沒問這種細枝末節,僅道︰
「對方說了什麼?」他睇著她。
「房東先生說房子踫到台風就是這樣啦,他現在人在很遠的地方,沒辦法回來幫我弄。」她回答道。
那算什麼?他皺眉。
「難道……你先繳了租金?」
她一副「哇!你怎麼知道?」的表情。
「嗯。一個月。」
原來如此。他明白房東的態度由何而來了。看那間房子的狀態,應該本來就不是重要的房產,租出去之後也不必負責了。
「那你要怎麼辦?」
「我有睡袋啊,只是屋頂破個洞而已,沒問題的。」她笑說。
謗本不是什麼「沒問題」!
「睡袋?」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她為什麼會帶這種東西?他逐漸有種所有關于她的事情都無法找到正常邏輯的感覺。
「對啊,睡袋。」她一點也無所謂地笑道︰「師父以前要我去山上,我搭帳棚睡在田旁邊,半夜還有超大的田鼠爬進來,只是屋頂破洞而已,沒什麼啦。」
她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林想歌無法理解。
「師父?」那是誰?
她莫名地望著他一會兒,才道︰
「是我老板,給我工作的人。不過我都叫他師父的。」
「為什麼去山上?」雖然不願像個蠢人一樣只會一直提問,但他真的不明白她講的話。
「因為有工作啊。而且師父要我多去感覺,多去觸踫。你必須去感受這廣大的世界!」她忽然張開雙手,很有活力地道,然後看著他,一臉笑意。「……像是這樣子跟我說。」
林想歌完全……不想懂。
畫家都是這樣的?學藝術的都是這樣的?他的三哥有位畫家朋友,印象中似乎也是特立獨行,但他跟那人不熟,當然也就不能拿來和郭凝純比對。
為什麼她不干脆離開這個城鎮?即使睡破房子也要留下,是為了什麼?為了他?他覺得如果自己問了,她一定又會給他亂七八糟的回答,所以他不打算問。
她望見他手里的東西,順口道︰
「你晚餐吃兩個便當啊,原來你吃那麼多。」她一臉的趣味。
雖然明明是買給她的,但被她發現了,卻又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拿著便當的手莫名僵硬;更令他煩惱的是,面前這個過于隨意的小學同學。
似乎是對他的注視產生疑惑,郭凝純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于是安慰道︰
「怎麼啦?食量大沒關系,我有時候也會吃兩個便當。」林想歌深深地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放下裝著便當的塑膠袋,然後轉身走到角落的一個木櫃,打開木櫃抽屜,從里面取出一把鑰匙。
然後將那把銀色鑰匙遞到她面前,道︰
「給你。」
「咦?」她還沒有進入狀況。
先不論郭凝純是他從小學就認識的人,且她還是一個女孩子,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在屋頂破洞的房子里鋪睡袋睡覺。
他家的空房間可是一只手還數不完呢。
「……如果你不要太吵的話……就讓你住。」
林想歌對她說道。
雖然他完全不想要如此,但也只能先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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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鼻血事件後的第二個星期,郭凝純終于再度跨進教室。
她很習慣教室里散發的那種陌生味道,很習慣那種沒人記得她的狀況,對于班上同學會關心她的事情,她沒有一絲絲期待。
原本她就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即使她請了這麼長的假,同學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只是知道她不來學校的這個消息而已。她明白那樣的感覺,全班同學好像都遺忘了郭凝純這個名字的存在。
她像平常那樣笑笑地走進教室,總是都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她每天都很準時地上學,不會太早,也不會遲到;成績在班上算是普通,音樂和體育方面也沒有比別人突出的地方。雖然未曾有過優秀的表現,又都是自己一個人,但她還是很喜歡來學校。
她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放下書包。
林想歌已經坐在隔壁。在她拉開椅子時,他听到聲音,遂抬起頭看著她。
那一瞬間,他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冰凝純因此而呆住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回過神。
「副班長早安。」她向他打招呼,然後坐下。
他沒有講話。郭凝純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又不想理她了?煩惱了幾秒鐘,就見到林想歌打開鉛筆盒,從里面拿出一顆糖果,擺在桌面上,然後用食指慢吞吞地推啊推,推過那條天上地下線。推到她面前。
他低聲道︰
「這個給你。」
包裝紙是桃紅色和白色的條紋,是牛女乃糖啊。郭凝純先是看著那顆糖果,然後抬起頭看向他。
被那樣注視著,林想歌似乎相當不自在,道︰
「那是我生日時我媽媽買給我,讓我送給同學的糖果,大家都有……你沒來學校,幫你留的份。」
她沉默半晌,然後低聲道︰
「……副班長,我今天生日呢。」
他停頓了一下,問︰
「是嗎?」
「嗯。」她點頭。座位是按照號碼排的,號碼是按照生日排的。他們兩個的生日只差幾天而已。
她看見林想歌稍微抿了下唇。
「我一直想跟你講,你、你以後生病發燒要說。」就像是時光停留在流鼻血的那天完全沒移動過,更像是他想說這句話已經等了整整一星期,終于能夠講出口;總之,他嚴肅地看著她的臉,這麼對她說道。
冰凝純聞言,卻是愣愣地沒有動作。她完全沒料到居然有同學會關心她或在意她,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眼楮望著他,很久很久。
直到林想歌微紅著臉撇開視線問︰「干嘛?」她才像醒過來一般。
有種不知如何形容的空氣盤旋在她和林想歌的肩膀之間。因為是沒有經歷過的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回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