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適應那種好像有點干干的感覺。
「早……早安。」她對他開口,每天上學都會問候的詞語,這一刻卻顯得非常生澀。
「你剛說過了。」他很平凡無奇地應著。
「……欸,對啊。」她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好笨蛋。心里那種干干的感覺變了,變得軟綿綿的,很舒服的樣子。
她轉眸看著自己的桌面,然後伸手模了模那顆糖果,將糖果握在掌心里。良久,她忽然道︰
「副班長,你有好幾個哥哥對不對?幫你送便當的是你哥哥,給你鉛筆盒的也是你哥哥,你用的筆和書包……都是你哥哥用過的。」像是只講給他一個人听,她看著他,用平鋪直敘的語調緩緩說著。
聞言,林想歌有些困惑,就好像在說用兄長的東西並不可恥那般,他保護似地用手握住自動鉛筆上的名字標簽。
她收起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繼續說︰
「我……也有一個哥哥。這支筆,是我跟他要的。」她拿出自己的自動鉛筆。
那支筆是銀色的,沒有任何圖案或花紋,看起來就不是小學生會用的東西,是支大人用的筆。
她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但是,現在她想講給林想歌听。郭凝純暗吸口氣,輕輕慢慢地,不敢用力般地說道︰
「我哥哥他生病了,常常要去醫院看醫生,只有放學以後,媽媽才能帶我去看他。那一天,他差點死掉……所以……請假的這一個星期,我都在醫院陪他。他已經不能上學了,以後都要住在醫院里……」她垂眸看著手里的筆,道︰「希望哥哥快點……好起來。」
她抬頭看向林想歌,他也正看著她。
然後,他對她說︰
「……希望你哥哥好起來。」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淡普通不過的話,而且他的態度還冷冷的,但郭凝純听見他這麼說之後,眼眶卻驟然涌上一片淚霧。在家里時,她不敢哭;在醫院里,她也努力地在哥哥面前裝作沒事的樣子,但是其實她好難過好傷心。
她會當一個好孩子,安靜不吵鬧,也不出去玩,就算再發燒也會一直忍耐下去;她絕對不再麻煩到任何人,生日被忘記了、沒有糖果也不要緊,爸爸媽媽把所有的關心都給哥哥也沒關系,所以,總是溫柔對她笑的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再生病?
就像是忘記要怎麼哭似的,她瞪大眼楮,一眨也不眨,非常勉強地把淚水蓄在眼睫邊緣,沒有讓它們掉落下來。
林想歌見狀,好像吃了一驚,從書包里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衛生紙,整疊塞給她。
她再也忍不住,抬起雙手,用那衛生紙亂七八糟地蒙著眼楮,把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不安和悲傷在林想歌面前宣泄了出來。
也許是習慣把難受的心情隱藏起來,她並未哭出聲音,只是像快要不能呼吸那般,一直一直抽氣。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掉淚,連在家人面前都不曾有過。
棒壁同學不再只是隔壁同學,生日的這一天,她得到一顆甜甜的牛女乃糖。
以及,一個能夠分享情緒、訴說秘密、稱作朋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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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是外地人吧?」
「閱覽室里那個對吧?這幾天都坐在同樣的位子上,好像不是來看書的,拿著畫冊和筆,一直不知道在干嘛。」
「我們來賭那個人明天還會不會來。」
「好啊好啊。」
好不容易忙完工作,就見沒事可做的約聘人員和走後門的工讀生在櫃台散漫閑聊著。林想歌沒有仔細去听他們的對話,只是回到座位上用電腦持續進行枯燥又乏味的工作。
中午休息時間,他離開位子要去買午餐。這圖書館位處鎮上菜市場敖近,要購買東西算是相當方便的,一直到黃昏都有人在做生意,最近他下班後也開始會從這里帶晚餐回去。
走出建築物,望見旁邊的綠化小花圃前蹲著一個人。平常的他不大會去注意路人,但那人拿著寫生簿畫著一點也不美麗的花草,讓他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在經過那人身邊時,他看清楚對方的側臉——
是郭凝純。
「……啊。」一種即刻的反應,令他不自覺地出聲停住。
冰凝純聞聲回過頭,原先畫著素描的鉛筆停住了。
「你好。」她笑著打招呼。
什麼你好……的。郭凝純住進他家已經一個星期了,他建議她最好跟房東好好談談,不然一個月租金會就這樣白白花掉;她卻想了一下,笑著跟他說︰「因為有好事情發生,所以沒關系了。」
所謂的好事情是什麼,他不懂,也不想懂。
幸好她算是一個安靜的房客,大概是他之前說的話起效用了,她沒到必要真的不會來吵他。
出乎意料的,她會做飯。雖然都不是什麼很難的菜色,但她的確是能夠煮出一桌可以吃的晚餐。第一次下班回家看見餐桌上有家常菜,他還懷疑是她買的,後來確定真的是她作的,他還是有種很難相信的感覺。
說著用作晚飯來抵房租,她愉快地對著他笑。其實他根本不曾想過要跟她收房租,也想繼續吃外買的便當,不是她做得不好,他只是不想和暫住的她牽扯太多︰
只是,要是她煮的東西沒人吃,大概只能丟掉,他並不是個會眼睜睜浪費食物的人。
原本空空的冰箱如今塞滿了東西,死氣沉沉的廚房也不再是沒人使用的樣子。
不過她每次用過廚房,廚房都會變得髒亂;有一次他還看見她要把真空包裝的肉醬擠到鍋子里,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卻有一部分噴到牆壁上去,她呆住之後還哈哈地笑了。
她做事相當粗糙,雖然之後她真的有整理過,不過他們彼此對干淨兩字的認知看來存在著相當程度的差異,他都還要再清理一次。
結果,只能每天和她面對面坐著吃晚餐,即使他沒有任何跟她聊天的念頭,她也可以自己一個人說得很開心。
讓她暫住,看來這些是不可避免、要概括承受的。
他明白她煮晚餐只是想要幫忙,所以他為此忍耐了三天;但最後他仍然因為不想這樣繼續下去,終于開口要她停止。當時她傻住許久,才又露出笑容,跟他說對不起,造成他的困擾了。
棒天開始,一切恢復先前的平靜。
睇著花圃前的郭凝純,林想歌低聲問道︰
「你怎麼會在這里?」沒想到會在上班的地方遇見她;因為這個鎮不大,圖書館離住的地方又很近,她是亂逛逛到這里來的吧?
「我來這里畫畫。」她繼續在紙上揮灑。
林想歌實在不覺得那些有什麼好畫的。睇著那素描本上才剛開始的圖畫,完全沒有藝術細胞的他,真的無法看出任何東西。
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這幾天卻沒講過什麼話。他並不曉得她要待多久,卻仍然希望盡早恢復獨居的生活。
「你不生氣了?」林想歌的思維被郭凝純的問題打斷。
「什麼?」一下子轉不過來,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好像一直都有點不高興,每當看到我的時候。我知道我打擾了你,也讓你覺得煩,真的很對不起。」郭凝純尷尬地笑笑。
可還是沒有想過要走。林想歌似乎可以從她的表情中讀出這個訊息。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是一個還算稱職的同住人,除了清理廚房不夠細心之外,其它並沒有制造什麼太大的麻煩;在二樓的他,只听過樓上細微的聲響,以及偶爾的照面,扣掉那幾天的晚餐時間,幾乎可以說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