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了。
她雙手抱著紙袋,小心地在結冰的路面上行走以免滑倒。櫥窗跟聖誕樹的霓虹燈絢麗地閃爍著,她看看那些閃亮的小燈,心情不由得跟著溫柔起來。
經過Tiffany時,她緩緩停下腳步,朝櫥窗里面微微一瞥,突然怔住了。
離開她一個多小時的男人正低下頭親吻懷中的貴婦人,態度親昵,眼神溫柔。那是一個高雅美麗、雍容華貴的夫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比派恩大不了多少……世界著名的珠寶設計大師——玨絲卡夫人。
一會,派恩擁著玨絲卡夫人走出珠寶店,一輛豪華轎車停下來,他為她打開車門。他嘴角帶笑,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揮灑自如。
玨絲卡夫人不願上車,威脅似的拉扯他的衣服,很快將他的外套月兌了下來。雖然是寒冬,但派恩的衣著並不多,往往只在一件襯衣或是毛衣上套上外套。當襯衣被她拉下一半、露出大半胸膛時,他唯有舉手投降,乖乖上車。玨絲卡夫人這才滿意地坐進去,還未來得及關上車門,整個人就像惡狼撲羊般撲向他,干脆利落地扯開他上身僅剩的襯衫……車門隨即被司機關上。
看著絕塵而去的一襲黑色,曲線的腦袋一片空白,任手上的紙袋從不自覺松開的手里滑落……她像是生了根似的站在櫥窗前,仿佛要和身邊的聖誕樹融為一體了。
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摧殘著她的理智。這一刻,除了痛楚,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她只知道,她的心很痛,痛得像是被狠狠撕成了粉碎。她希望能有別的感覺壓制住這種痛楚。
她不要心痛,她害怕心痛,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身體冰冷,一直冰冷……冷到心不再感到絲毫的痛苦……
當派恩找到Tiffany櫥窗前的曲線時,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
她佇立在茫茫的冰雪中,沒有言語,一動不動,身體已麻木,宛若一尊塑像,臉色蒼白如雪,眼神就像是獻給神的祭品一樣。
派恩被嚇得魂飛魄散,飛快地跑過去,把僵硬的她抱在懷里。
「庫可拉——」他驚惶地呼喚她,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住,胸腔像被尖利的刀刃劃開,劇烈地疼痛著,「庫可拉……」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明白上午活蹦亂跳的人兒為何現在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動不動?
她站在這里多久了?她縴弱的身體怎會經得起嚴冬風雪的肆虐?
「庫可拉……」他拼命抱著她、拼命吻著她。
柔緞般的肌膚冰冷到零度,她仿佛一點兒都沒有感覺!任叫喊著她的聲音嘶啞,她的思緒也凍結成無數冰決。
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做,或許只是不想心痛。
神聖的夜晚,風很冷,比尖刀還鋒利,割得皮膚生痛。紛紛飄落的雪花隨著贊美主的歌聲在空中飛舞……
陳設優雅的病房里,曲線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派恩守在床邊,望著眼前憔悴昏迷的她,隨著一滴一滴往下滴的液體,心又是為之一痛。
不知不覺,她昏迷已是三天三夜。他衣不解帶地照看著她。
「為什麼她還不醒來?」嗓音又干又澀,帶著焦慮和不安。
「別擔心,我保證過她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站在他身後的男人,從容高雅。他是這間醫院的主人,是世人眼中的另一個救世主,不是因為他擁有妙手回春的醫術,事實上他對醫術一竅不通,只是因為他掌控下的撒督集團是全球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的醫療公司,集團旗下有三百多家醫院,遍布世界各個角落,不管是和平國家繁榮的城市,還是戰亂地區貧瘠的邦土,都有它的存在。撒督雖然是私人醫院,卻是醫療界的權威,是生命希望的代名詞。
派恩回望他,緩緩點頭,給予全部的信任。為了確保曲線的絕對安全,他立刻找到他,讓遠在香港的他放棄了平安夜的家人聚會趕來紐約。
「謝謝!M……」剛發出前音,後面的音調卻被打斷了。
「還是叫我賽恩特吧。」他淡淡笑道,「我已經習慣這個身份了。」
第7章(2)
隱約听見耳邊傳來模糊的聲音,曲線緩緩睜開眼楮,光線、聲音,外界的一切信息,由虛到清晰,漸漸涌入她的意識,麻痹的神經開始復蘇。
「你終于醒了!」高懸的心陡然放下來,派恩激動地觸模她的臉頰。
曲線茫然地對上他落魄憔悴的臉龐,「我在醫院?」
「你被凍僵了,昏迷了三天。」他怕弄疼她般地輕輕擁著她,「我很害怕,你冷得像塊冰棍。上次我已經說過不準你站在風雪中,如果下一次你再凍成冰棍,我就直接把你拿到火上去烤。」他威脅道,語氣卻是又愛又憐。
懷里的虛弱軀體陡然僵住,她抬頭往周圍看了看,看見派恩身後的男人,一個聞名全球的公子,出眾的外表、傲人的身家、高貴的頭餃、不可一世的威嚴,他的確有游戲人間的本錢。對他,曲線可是久聞其名,再加嗤之以鼻。但不知道為什麼,親眼目睹本尊,她卻討厭不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人,高貴、慵懶、不羈、沉穩,還是——強大?
收到她困惑的凝視,賽恩特輕輕笑了一下,自然之中帶著說不出的威嚴,「我先出去了。」
望了兩人一眼,他優雅地轉身,徑直離開。
病房里,剩下兩人。
「你為什麼站在Tiffany外面,還將自己凍成那樣?」溫柔的聲音有著深深的責怪。
她蒼白的臉抽搐了一會兒,「我看見你擁著玨絲卡夫人從Tiffany走出來,你上了她的車,她月兌掉你的衣服……」
派恩急忙抱緊她,既心疼又不安地望入她的黑眸里,「如果我說那是誤會,你相信嗎?」
她突然靜下來,不再顫抖,目光呆呆地看入他那雙有著揪人溫柔的藍眸,「……相信。」
「那為什麼不回家等我回來再質問我?要這樣折磨自己?」他痛惜道。
「我當時沒有想那麼多,只是不想讓心難過,我想等到心不痛了再回家。」她幾乎用耳語的聲音說道。
派恩打了個寒戰,有種隱隱的恐懼襲遍全身。他駭然發現,她的心態異于常人,他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她的行為。她表面上十分粗魯、堅強、開朗,實際上卻非常優雅、脆弱、憂郁。
「我要真相。」曲線直視他,黑色的發絲散落在喪失血色的額上。
藍眸里充滿不安,他說︰「她月兌我的衣服,只是要看我身上的槍傷。」
「為什麼她這麼關心你?為什麼你允許她這樣月兌你的衣服?」她的語氣將信將疑。
派恩喪失了慣有的冷靜,微垂著頭,用手去捋額前的散發。好久,干澀地從喉頭擠出幾個字——
「因為我是她兒子。」
曲線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看。
「你是玨絲卡夫人的兒子?」她心里一片空白,似乎連她的手,連她的身體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點頭,擔憂地看著她。
「你是沃倫•索博爾的兒子?」她呆呆地躺在他懷中。
他點頭。
空氣像凝固了一樣,連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見。
「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有錢……」她把手放在額頭上,紅唇在顫抖著,好像是在夢中似的說著話。
終于知道,為何老珀斯對他尊敬有加。
終于明白,為何撒督集團的掌門人會出現在病房里。
終于了解,為何在他溫和內斂的眼神之後有著比別人更多的威嚴和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