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白天的蒙馬特美得像天堂,夜幕低垂時,這里興旺的可是行業。走在街上,隨處可見打扮性感的女人攔截經過的男士,用金錢換取短暫的歡愉。
還有一些身形高大的黑人,喜歡拿著自家編織的彩色手繩,一見單身的女游客便上前擋路硬推銷。
她就這樣一個人,來到這個矛盾又復雜的地方,真的很危險!萬一遇上了歹徒,她怎麼招架啊!
「他呢?」明知道自己不想提及「他」,但還是忍不住想問︰
想問她,為什麼「他」會放心讓她一個人來這里?想問她,為什麼「他」不陪同她前來?他一聲不吭的將她歸還給「他」,難道「他」不懂得要好好保護她、好好愛惜她?
眼神微黯,于立飛又說︰「我是指楊……楊先生。」
「你說品捷啊……」他看起來還是很在意品捷的存在,這是不是表示他對她的情感依舊?而這樣的訊息,讓她原本忐忑的心情稍稍舒緩。「品捷在台灣。」
「在台灣?他難道不知道你要來這里?還是他知道卻不肯陪你一同前來?」火氣一上來,他的聲調揚高,語氣變糟。
最近這幾個月他的脾氣愈變愈糟糕,以往最自豪的灑月兌個性,早在她回到楊品捷的身邊時,就已不復見。他終于明白,以前那些樂觀態度全是狗屁!說要到外面走一遭,看看能不能讓自己回到以前的個性,卻發現他根本辦不到。
原來他不是真灑月兌,而是之前的他尚未遇見能真正讓他無法灑月兌的事。直到他初識愛情、淺嘗愛情,然後再到深刻,再到痛心……他才體會到,愛情能把一個人折騰到心神俱疲的地步。
「他不知道我要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哦喔,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不過他的脾氣沒嚇壞她,反倒讓她竊笑。
「他在台灣籌備婚禮啊!結婚嘛,總是人生一大事,馬虎不得的。」抬起螓首,她沖著他甜甜一笑。
婚禮?喔,對,他差點都忘了,他會來到蒙馬特,一方面除了完成小時候的夢想,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要避開她和楊品捷的婚禮。所以要說他是來完成夢想也是,要說他是來療情傷也對。
乍見她的驚喜,因為「婚禮」這兩個字而消失無蹤。
「那你應該在台灣幫忙才對,怎麼能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留他一個人在台灣忙碌?」他冷冷地說。
「他在台灣忙,我來這里忙呀!」她面帶笑容,雙手擺在腰後,身體左右輕輕搖晃,模樣看起來淘氣又可愛。
她燦爛的笑容,依舊是他熟悉的、喜愛的,但他不太喜歡她的笑容是因為別的男人而有,縱然他願意放手,可不表示他不會難受。
「你來這里忙什麼?教兒童美語?」他雙手環胸,冷言冷語。不想這麼待她,但若不逼著自己對她冷漠,他害怕會情不自禁地擁她入懷。
「我剛剛說了,你沒注意听嗎?」她又靠近他一步。
他冷冷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就如法國的天氣,盡是濃濃的寒意。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的舉止古怪到不行?
「我覺得婚宴會場的入口擺放一般的婚紗照太沒有創意了,而我又希望能擺上你為我畫的畫像,所以來找你幫我作畫。」她的雙頰染上暈紅,有些羞怯。
她的話無疑是讓他滿是寒意的臉龐,迅速霜化。
「你專程在婚禮前夕,一個人從台灣飛到法國這麼遠的地方來找我,就只是為了要我幫你作畫?」于立飛揚眉,臉色冷凜的問。
「嗯,這幅畫對我而言相當重要,所以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我都會飛來找你。」這話意味著她跟定他的決心。不過很顯然地,有人始終在狀況外。
她言談間那堅定的神情,深深撼動著他。看來她真的很愛楊品捷,愛到甘願一個人前來找他作畫。雖然他在她決定回到楊品捷的身邊時,就有這樣的認知了,但現在再次體會,他的心仍免不了隱隱作痛。
「你……找別人為你畫吧!這里的畫家來自世界各地,隨隨便便找一個幫你畫,一定都畫得比我好。」他婉拒了。
他不是小氣,也不是不願意,是因為在人物素描時,從第一筆到最後一筆,他的視線除了畫紙之外,就是主角。現在她要當主角坐在他面前,讓他一筆一畫勾勒出她的美,而這美卻不是為他,教他情何以堪?
找別人畫?梅芷綠有些意外他的拒絕。
「這里的畫家不管畫得有多好,畢竟都不是你啊!」因為我只喜歡你……當然,這話她只在心中喊。
又來了,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浮上來,可是他又說不出她到底是哪里怪。
「誰畫不都一樣?」他頗感無奈。
「但是我只要你……的畫。」她勉強把後面那兩個字說出口。
只要他的畫……他該開心嗎?原來他在她的心里還有那麼一點點地位,即使這無關感情,但他還是軟了心。能怨誰呢?誰要他對她的眷戀如此深厚?!
現在她開口了,他又不忍再拒絕,那麼那陣免不了的心痛,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她,也怨不得楊品捷!
他搬了張椅子,「你先坐吧,我準備好後,我們就開始。」
他又彎身將剛剛收拾好的畫具一一取出。
架好畫架,他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她。第一筆都還沒開始,他的心口卻已像是被大石壓住般,沉重無比。
「畫好後,我想請你簽名。不是簽幾何喔,是簽本名。」梅芷綠突然離開椅子,走到他眼前站定,從隨身的長夾里拿出身分證,翻到背面,指著空白的配偶欄說︰「簽在這里!」
「你什麼意思?」
她知道他是幾何,他不感意外,畢竟他在部落格上已坦白。但是見到她拿出身分證,指著配偶欄要他簽名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就像是被撞離胸口,高掛在半空中擺蕩。
「呵,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真不懂嗎?」她的身分證配偶欄上一旦填入他的名字,那他就是她的夫啦!這麼簡單的答案,他會猜不出?
唉,怎麼她決定要跟定他的時候,才發現他有壞脾氣的一面?現在更是好了,她還發現他好像變笨了。沒關系,反正她是兒童美語老師,所以往後的日子她一定會好好「教育」他。
「我如果真把名字簽在你身分證的配偶欄上,那你結婚之後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登記時,楊品捷的名字要放哪里?你重辦一張身分證嗎?」他是真不懂。他知道配偶欄代表什麼意思,但是不懂她這麼做的用意。
「這和品捷無關啊!」笨笨笨笨笨……嗚,他真的變笨了。
「和楊品捷無關?那和誰才有關?」她要嫁楊品捷,當然就和楊品捷有關系!她到底是哪根筋沒接上大腦啊?
這時,他真慶幸自己的心髒夠健康有力,否則她的話準會讓他心髒病發作。
「你要不要幫我簽名嘛?」再這樣下去,天都黑了,也別想畫了。
「簽!我會簽名,但會簽在畫紙上,而不是你身分證上的配、偶、欄!」他像是在暗示她,不要隨便叫男人在她的配偶欄上簽名!
「不簽配偶欄啊……」
哇,她的「求婚計謀」好像快失敗了耶。那……女人最擅長的武器是什麼?是任性吧?所以干脆就……
「那我去找別人幫我簽!」她轉身欲走。
「你要找誰幫你簽啊?」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大吼︰「配偶欄不能隨便給別人簽名,你知不知道?」他簡直快被她氣死了。
他拉她的力道之大,讓她整個身體向後旋轉半圈,等她站穩時,她已在他的胸前。她盯著他不斷上下起伏的胸膛,想起那里曾是她在人生最無助時,收容她並提供溫暖讓她汲取的地方。怎知後來的自己,竟然這麼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