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見風聲颯颯、衣抉震動,還搞不清聲現何方,爽俐黑影就縱落在鴇娘面前。
「呃,是韓家爺兒!」定楮瞧瞧,鴇娘嚇了一跳。
韓家雖然不在富陽城,可是有地位、有靠山、有財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韓銳盟莫測高深,要是哪句話惹著他,她王翠娘還要活不活?
「不知道爺兒來了,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韓銳盟!」舊仇加新恨,裙兒氣急敗壞。「你這個惡棍又來做什麼?」
韓銳盟用扇柄輕點了兩大打手的臂膀,他們立即酸麻地縮了縮。「你這是對救命恩人該說的話嗎?」
凌空被丟下,裙兒咕咕咚咚地坐倒在地上。哎,好疼啊!
「你什麼時候救過我的命了?」她捂著,大聲質疑,卻沒有發現周圍的聲浪已經平息,所有的人都既驚且懼地瞪著他們倆。
「現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將她打橫抱起。
腳下輕點三兩步,他便躍上梁柱,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裙兒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人生會有因為熱呼呼的洗澡水而痛哭流涕的一天。
「大娘,再來一桶熱水!」她登高一呼,水花四濺,嘹亮的嗓音遠在城門外都听得見。來桶熱水,來回奔波,手臂已經開始發抖。
暖呼呼的熱水灌進浸身浴盆,裙兒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誰想得到,韓銳盟那個臭雞蛋,竟然在千鈞一發之刻大發慈悲?
她搓著曾經沾上臭臭馬糞的雙腿,總覺得那味兒似乎已深入體膚,再也除之不去,所以拜托人摘來了各式各樣的香花,努力浸泡。
其實她心理也知道,不是臭臭消不掉,真正受傷的是她的自尊心。
一個嬌得會沁水的美妙小妞,居然在眾人眼前摔進馬糞堆里,又被拉上台去叫價喊賣,怎能不使芳心大感受傷?
都是韓銳盟害的!至今她仍這樣以為。本來已經打定主意要恨他到底,一有機會就要甩得他遠遠的,但是,這個主意卻悄悄改變了。
好歹人家也救她出狼爪呢,要是二話不說就走人,似乎不通情理。
再說,他所露的那一手功夫,真是帥得沒話說,一想到還會害她直流口水。到了後來,連裙兒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她是因為沒錢走不了、還是有錢也不想走了。
這時,門口人影一晃,裙兒以為又是客棧老板娘來關照。
「大娘,再來一桶!」一想到等會兒還要見韓銳盟,她就忍不住想洗香香。
為了他?她的小臉一紅。
呵,不是不是,是「為了」不讓「他」又譏笑她!
「你洗得還不夠?」出乎裙兒意外的,應她的竟是韓銳盟。「集滿二十桶又不能抽獎,你洗那麼勤做什麼?」
呼,臉兒熱熱的,是因為水燙,還是怎麼著?
「人家在洗澡,你跑來做什麼?」她下意識地往水里縮去,靈眸亂瞟。
「只是想提醒你,」韓銳盟的語氣懶洋洋,像頭貪曬太陽的懶獅。「你一連用掉了十二桶熱水,水錢、燃料錢加搬運費,一桶可要二十文錢,拜托你省著點用。」
一只簇新的繡花小鞋——韓銳盟要人給她買來的——丟向門板。
「小器鬼!」虧她還因為他的英雄之舉而陶醉,他卻市儈得只懂算錢。
算她看走眼了,這家伙!
「要不是我身上還臭臭的,你以為我喜歡洗月兌一層皮呀!」豬八戒,改天也叫他跌進茅坑里試試看!
突然,天字二號房的門扉快速地一張一合,一只瑪瑙小瓶疾射而入,打中了她的後腦勺。
「哎呀,你用什麼暗器打我?」卑鄙小人,才罵他一句小器就亂打人。
瑪瑙小瓶斜斜飛入水中,濺得她一頭一臉都是水。
「像你這種小蝌蚪,手指一捏就喘不過氣來了,不值得我使出獨門暗器。」他的涼薄言語從門縫里鑽了進來,繼續危殆她的自尊心。
「可惡!你想賞我一枚獨門暗器,姑娘我還不肯把命送給你哩。」她牙尖嘴利地反駁,雙手在浴盆里亂闖,終于握住了「凶器」。「咦,好別致的瓶子!」
裙兒驚喜道。半個巴掌大的瑪瑙瓶上,雕著精細花卉,一見就知道是名匠極品。
「這是什麼?」她帶笑的嗓音中,有類似小狽挖到肉骨頭的驚喜。
韓銳盟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百卉香精。」
「做什麼用的?」
「涂敷身體的香料。」韓銳盟的聲音失去了慣有的優雅與揶揄。「我嫌它香得太惡心,剛好你又臭得很嚇人,給你用剛剛好。」
才興奮不了多久,裙兒馬上又被惹毛了。
「我為什麼要用你不要的東西?」她氣鼓鼓。韓銳盟,你欺人太甚啦!
「你可以不要用,拿來還我啊。」他的嗓音里添加了一分貨真價實的怒氣。
還他?這可不好,瓶子這麼雅致,她才舍不得;再說,他听起來好像在生氣呢!
「我偏不還。」啦啦啦,就是要跟他唱反調。
門外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他走了沒?她賊頭賊腦地從浴盆里爬起來,偷偷偵測敵情。
「不還就不還。」突如其來的話語,把裙兒嚇得沉進水里喝了好幾口水。再開口時,韓銳盟的語氣又恢復了平時的傲然模樣。「洗完澡後,到天字一號房來。」
裙兒沉入水里,以咕嚕咕嚕聲代替「遵命」,心里偷偷地覺得很奇怪。
明明他才凶了她一頓,為什麼她會有被人溫柔關懷的感受?
第三章
騙人!韓銳盟又騙人!
百卉香精哪里香得很惡心了?它淡雅清新得令人愛不釋手,韓銳盟是嗅覺不靈,還是故意嚇唬她?
他實在很無聊、很討人厭耶!
抱怨著,裙兒卻掩不住欣喜,她滿意地嗅著身上淡淡的香澤,真高興自己又是個活色生「香」的美少女了。
大搖大擺地走在廊上,重獲自由的心可優得很。自從韓銳盟咻地把她從尋春院帶出來,就馬上帶她到升遠客棧,要人給她購衣、備水。
她邊泡香香的澡時,邊偷偷地想,這家伙是不是所謂的刀子嘴、豆腐心?
無疑地,他已經泯除了一些些裙兒的敵意。
玩著發尾,信步來到天字一號房,她用力地叩了叩。「我來報到啦!」
「進來。」門內低暗的嗓音傳著宣客令。
好像很傲慢的樣子!裙兒吐了吐舌頭,拍門而入。
馨香盡展,眼前的可人兒讓韓銳盟眼晴一亮。想不到這只小蝌蚪褪除了泥塵,竟會綻現出美玉般的光華。頰側紅撲撲,黑眼珠靈溜溜,她像個女圭女圭,巧手匠心的天神獨特打造的俏女圭女圭。
注意到一時月兌了韁的心,他眉目輕斂,收住了情緒。
「你叫什麼名字?」鬧了大半天,他連這小蝌蚪的名兒都還不知道。
「裙兒。」看在他對她還可以的分上,她慷慨地閨名大放送。「羅裙兒。」
挺隨便也挺怪的名字。「想吃東西嗎?」
她低頭模模肚子,果然有點餓了。
「吃什麼?」不放過任何椰榆她的機會,他道。「黃魚水餃?鮮鮑燴飯?」
她拒絕被人有意或無意地調侃。「清粥小菜就好。」
中午的飯菜好是好,但又是魚又是肉的,狂吃一頓,胃袋都要鬧意見了,不吃點清淡的粥食慰撫一下怎麼行?
一陣張羅,小二很快地端上夜宵,氣氛一片寧靜。
饒是裙兒神經線如此之大條的小蝌蚪,也可以感覺到一絲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