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听到螢芝帶來這個消息,她興奮極了,卻也有點緊張,知道真正改變一生的重要時刻才要來臨,之前冒雪投奔的困難根本算不上什麼。
「是真的。已經有許多人擠在議事堂里,等著見你一面。可憐的瑞雪,你一定惶恐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對?」她有些可憐這個嬌弱的女人,像只小老鼠的她,恐怕會被圍觀的人眾嚇著,搞不好還會當眾哭泣呢!螢芝幸災樂禍地想著。
再大的場面水芙蓉都曾見過;她或許緊張,但不代表會手足無措。「我……」
「放心吧,我們會幫你的。」螢芝快速截斷她的話,向身後的女人打個手勢。
「等一等……」水芙蓉心中的警鐘大響。她們想做什麼?
「姐妹們,上!」螢芝使個眼色,黑鴉鴉的一群女人全朝水芙蓉撲了上去。
在這些健麗女人的圍攻之下,縴細的水芙蓉格外吃虧。她掙扎不過,很快地就被兩個女人架住雙手,其他人急急忙忙打開手中的胭脂盒,一時香氣四溢。
螢芝站在一旁,發號施令。「不用替我省錢!胭脂替她抹得愈濃愈好。」她笑得像只看著雞的黃鼠狼。「瑞雪,我對你夠好吧?如此不計成本為你打點門面。」
時至此刻,水芙蓉終于認清事實,不管她說服自己多少遍,這些女人就是懷著莫名的敵意而來;她們打從一開始就對她有意見,抓住每個機會要讓她見識她們的厲害;莫亭言的逆耳忠言,說得一點也沒錯。
就在水芙蓉出神的時候,這些女人在她細女敕如花瓣的臉上,化了濃艷的妝容。
螢芝竊笑,很滿意她們的成果。她從婢女的手中揪下一件衣裳,不懷好意地說道︰「別說我待你不好,瑞雪,我可是將衣櫥里最美麗的衣服帶來借給你了。」
望著那充滿艷澤的夸張色彩,水芙蓉微蹙著眉。她崇尚素雅,冰紈白衣一向是她的最愛;對于花花綠綠的色調,她向來沒有多大的興致。
「你不會不賞臉吧?」螢芝沉下臉,一副就要使喚人押她換上的狠霸模樣。
水芙蓉已經對她生出了戒心,自然不會自討虧吃。手段圓滑的她,怎麼會不知道這是她的詭計,又怎麼會不知道該小心對待?她巧笑倩兮地收下。「謝謝你的慷慨相助。請各位姐姐都先到外頭等一會兒,瑞雪換妥了衣裳就出來。」于是一幫女子全走了出去,個個臉上都掛著奸計得逞的笑容。
低頭看著手中那件俗艷的衣衫一眼,水芙蓉冷冷一笑。
她水芙蓉在澄湖能以一介女流身份,自立名滿天下的芙蓉閣,不但讓凡夫俗子對她心生仰慕,更讓皇親富賈臣服裙下,捧著銀兩盼她笑。有如此能耐的她,難道會拿這些自鳴得意的小娘兒沒轍嗎?
這些閨閣女子,平素把女誡、女則放在床上當枕頭墊,笑不露齒、立不搖裙,一副純善模樣,自以為騙得過全天下的人,並借此暗算人。她水芙蓉豈是好惹的?想用這種辦法欺負她?門兒都沒有!
她坐下來,攬來銅鏡一照。看著臉上夸張的五顏六色,她淡然一笑,取來巾絹與清水,輕輕擦拭,揩去多余的色彩,再以縴指勻妝。接著,將螢芝「特地」借給她穿的「漂亮衣服」,搭著她喜愛的白衫穿上身。
「瑞雪,你好了沒?」螢芝不耐地拍門大叫。
「來了。」水芙蓉整妝完畢,對著銅鏡做了個得意淘氣的神情,轉身離去。
在屋外吱吱喳喳、等著看瑞雪灰頭土臉的女人們,望穿秋水似地直瞪著房門。
門扉一啟,盛裝麗人裊裊亭亭地出現,絕艷風華幾乎閃盲了所有女人的眼楮。
「讓各位姐姐久等了。」水芙蓉柔柔一笑,朱唇凝著溫柔笑意。
她很清楚自己天生麗質,濃妝淡抹兩相宜,所以螢芝打算在她身上施展的奸計,根本不構成威脅;反而在她的巧手打點之下,將艷派女人味全部襯托出來。
「哇,好美!」螢芝的丫頭小香望著她雍容的妝扮,陣前倒戈地輕嚷著。
此時,任何女人站在瑞雪身邊,都只像是襯托紅花的綠葉。不曉得瑞雪姑娘的巧手究竟有什麼魔力,竟能造就神奇?!
「真的很美嗎?」水芙蓉轉了個圈,輕盈的步伐有如春日雀鳥。「都是托大家的福!要不是螢芝姐姐領著大家來替瑞雪打點,瑞雪能見得了人嗎?」她輕笑著,仿佛未曾察覺螢芝的詭計,其實心里清楚無比。柔軟的話語敵得過世上最鋒利的刀劍;如果必須回報某人的惡行,她寧可優雅溫柔地動動口。
此言一出,果然有如當面甩上的一個大巴掌,將螢芝從恍神中震醒。
她的眼是紅的,因為強烈嫉妒;她的臉也是紅的,因為又羞窘又震怒。怪了,她不是要人丑化瑞雪嗎?瞧她脂粉顏色未改,卻已不再俗麗,反而艷光四射。她大感不滿,費心欺負人卻未盡興,所以又悄悄地對丫環吩咐了一些事。
「議事堂在什麼地方?城主不是等著要接見我嗎?」水芙蓉笑若春花,心里充滿了小勝一場的得意。「有勞各位姐姐帶路吧!」
因為耳聞過瑞雪姑娘的許多傳聞,以及莫爺與她即將締結姻緣的關系,之前沒有機會見她一面的莫城子民,打算借著這次城主接見的機會,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因而幾乎擠爆了議事堂。
「來了來了,瑞雪姑娘來了!」
水芙蓉才剛出現在議事堂的百尺之外,就有認得她的人們大聲叫喊著,宣傳她的新名字。她還來不及露出甜美的一笑,許多評論便此起彼落地響起了——
「唷!這個瑞雪姑娘,怎麼打扮得這麼艷麗……」
「是呀,濃妝艷抹的,雖然很漂亮,但也太不合時宜了吧……」
水芙蓉漸漸走近,唇際釀著溫柔笑意,心里的失望卻與時俱增。原來,莫城真的不是那麼特別;這里的人們也會對人品頭論足,就像其他地方一樣。
隨著她走近的身姿,在她面前的人們也不斷地排開,水芙蓉的心里,漸漸染了緊張的情緒。她知道,城主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人們听憑他的號令,他所說的話,都不敢不從。他擁有決定誰能夠居留的權力;如果他執意驅逐某個人,那個人終其一生將不會再有踏入莫城的機會。
傳說之中,他有雙像鷹一般犀利的眼楮,可以看透人們心里的惡念。任何人動的歪腦筋,在他眼中都將無所遁形。她知道,以世俗對女子的要求,自己是離經叛道了些。這位傳說中英明睿智的城主,會不會因而不準她駐留?
水芙蓉揣著忐忑心心情緩緩走近,美貌也引起一陣陣潮浪似的驚嘆。直到最後一個礙眼的人影排開,上座者赫然出現——
「怎麼會是你?」所有的不安,都化成一句強烈的質問,沖口而出。水芙蓉遽然瞪大水眸,失聲叫嚷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石椅上,端坐如儀的男人,正是那個失蹤了好幾天、害她胡思亂想的惡質男人。他噙著很淡很淡的笑意,氣定神閑地睥睨著她。
水芙蓉仰視著,不敢置信地搖頭。他的墨眉依然斜飛上揚,眼神也玄秘深幽,薄唇抿著,看來是冰傲難惹的模樣,但她卻從他的視線中,讀出幾許嘲謔。
他很樂于見到她吃驚的模樣?!
「我不在這里,」他緩緩啟口,低沉的嗓音掃下所有聲潮。「該在哪里?」
「可是你在這里做什麼?」水芙蓉的腦子依舊一片混亂,拒絕去想他在那個位置出現所代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