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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流 第13頁

作者︰簡鈺

下了馬之後,三人系馬的系馬、鋪席的鋪席;這樣的分工合作,蘭翩從一開始的訝然,漸漸習慣,到現在的反應平淡。

比幾乎不曾擺過主子的架勢,若硬要說有,也只是在海潮絮絮叨叨,而他又很想得到片刻寧靜時,才偶一為之。

她默默地從馬兒身上卸下食籃,將他的優點一一記于心中,反復思量著。

「哎唷,煩死人了!」鋪著草席的海潮蹲跪在地上,像想起什麼似的,很是受不了地問叫道︰「主子,咱們為什麼非得要用這種龜速騎馬不可?」

「怎麼,有意見嗎?」將馬兒的韁繩系在樹下,讓它們也低首飽食一頓的谷,似笑非笑地瞥了海潮一眼,淡淡地問道。

「當然有了,咱們今天一個早晨所趕的路,只是以前一個時辰的里程而已。再這樣下去,原本三天可以到達的城鎮,非得延長四、五倍時間不可。」海潮孩子氣地抱怨著。「早知道趕路像散步,那花大錢買千里良駒作什麼?還不如用幾塊碎銀買三頭小毛驢算了。」

比唇角蘊著威脅似的笑意;脅迫意味愈濃,他的笑容便愈和藹可親。「這個容易,到了下一個臨時市集,我馬上把你的坐騎換成毛驢,這總得了吧?」

只換掉他一個人的坐騎?那他夾在兩個騎著駿馬的俊男美女之間,看起來豈不是很不威風?「主子,你又欺負我!蘭翩姐姐,你來評評理,我們的行速的確是太慢了些,對嗎?」

蘭翩默不作聲,她微微斂起的柳葉眉,似乎在述說她身上隱忍著什麼痛楚。

「海潮。」這個駑鈍的家伙,眼楮到底是干什麼用的?沒有察覺到蘭翩的不對勁嗎?谷對海潮低聲道︰「別再抱怨了,不是人人都能適應馬背上的顛簸。」

比想起當初買馬時,蘭翩並沒有松口說她不會騎馬的,想來是不願拖累行程;直到三匹健壯高大的良駒被牽到面前,她還是嘴硬地不肯開口商量。

自古以來,許多來自關外的人都是剽悍的騎士,女人家也不例外,因此谷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便理所當然地認為蘭翩也諳騎術。發現她不會騎馬,是在她有些害怕地看著馬兒的時候。她力持鎮定,雖然對眼前的龐然大物十分害怕,卻還是鼓起勇氣,仿照他們翻身上馬的動作,克服了困難。

比知道,在任何情況下,蘭翩絕不願示弱;驕傲是她的生命,一旦摧折了,她便奄奄一息。他故作不知地帶著他們上路,其實一直暗中留心她的行動,且將速度減至最慢,不著痕跡地照應她,讓她適應馬背上的生活。

「什麼?主子,難道你是在暗示,蘭翩姐姐不會騎馬?」海潮驚訝地轉向她。「真的嗎?蘭翩姐姐?你為什麼不早說?」

「沒什麼好說的,不會的事,努力去學就好了」蘭翩聳聳肩,從食籃里拿出面餅和醬鴨,借著忙碌的動作來掩飾內心的波動。

比他……他已經知道她不會騎馬,所以不動聲色地減緩馬速、減輕她的負擔,就為了她?只為了她?

心湖被他沈默的體貼激出一圈又一圈動容的漣漪。她原本以為,他只喜歡故意作弄她的情緒,沒想到他還細心地關注她的一切。那他為什麼不說出來?以他喜歡顛覆她情緒的習慣來看,他應該是會將他的善心大聲地放送出來,討她個人情,但為什麼他沒有?

就因為他沒有這樣做,所以她心里的波動更猛烈了,得要用更大的力氣來掩飾。一直以來,都是她去關懷別人、照顧別人,是她一直在付出,卻沒有人也對她有著同等的心思,谷是絕無僅有的一個。她力持冷然的心,因為他貼心的舉動而變得暖洋洋,再也無法用怒氣輕易毀去這種感受。

不知從何時開始,蘭翩一點一滴地對谷改觀,甚至已然將他從刻板的中原男人印象中獨立出來,不再將他和其他可怕的男人混為一談。

不過,她絕對不會向他承認這一刻的感覺,免得他笑她傻氣,也免得他誤以為她對他有了好感,而變得沾沾自喜。

一切東西都擺好之後,三人坐在草席上,開始享用簡便的午餐。

海潮簡直餓得前胸貼後背,他抓起一塊面餅,夾了兩塊切片的醬鴨,忙不迭地塞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大嚼特嚼了起來,吃得嘖嘖有聲,還不時吸吮著指頭。

蘭翩皺起了眉頭,對海潮的吃相很不欣賞。海潮長得秀氣伶俐,但自幼就被當成男孩來教養,所以許多動作都很粗野,可是她實在很難要自己裝作沒看見。

「海潮,慢慢吃。」她忍不住出言糾正道。「吃得這麼急、這麼猛,實在太不雅了!」

「雅什麼雅?」海潮嗤之以鼻。跟了主子幾年,也沒見主子嫌過一句,他不明白,蘭翩姐姐雖然人不錯,卻為什麼總是挑剔自己的日常規矩?「男人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顯得出豪邁之氣。我已經夠瘦小啦,再講求文雅,那就變成娘娘腔,跟娘兒們沒啥兩樣了!」說畢,他重重一哼,仿佛對「娘兒們」非常不屑。

蘭翩搖搖頭。不屑什麼?海潮也不想想,他本人可也是個「娘兒們」呢,只是自己不曉得而已。

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她認為海潮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海潮毫無女性意識、整日只對如何勾引女人的技巧有興趣,偶爾會開口黃腔、閉口黑話,更為了強調男子氣概,動作總是極盡所能地粗魯不文。唉,長此下去,後果是很糟糕的!

為海潮憂心的情緒隱忍了幾天,雖然有谷的警言在先,但蘭翩卻再也按捺不住了,竟一時將他的話拋諸腦後——

「娘娘腔又怎麼樣?」她不暇細思,立時反問道。「反正你本來就是個姑娘家。」

所有的食物咀嚼聲、面餅被狠狠咬裂的喀嗤聲,在一瞬之間統統消失。

捧著酒壇飲著佳釀的谷,以手臂瀟灑地抹去唇畔及下巴的香醇酒液之後,感興趣地睜大眼楮,望著兩人瞧。

海潮圓圓的眼楮瞪得好大好大,像是牛鈴一樣,塞滿食物的嘴巴根本吞不下任何東西,兩頰脹得圓鼓鼓的,很是滑稽,僵硬的臉部線條顯示已經被嚇住了。

「……海潮?」看著海潮因為震驚而呆滯的臉龐,蘭翩這才為時已晚地想起谷的勸告,她擔心地低喚著。

「噗——呸——」海潮回過神來,眨了眨眼,嘴里的食物狂吐出來。「你侮辱我、你居然侮辱我!」海潮簡直怒不可遏,原本可愛的臉龐此時竟充滿了怒狠的凶光。

老實說出海潮的性別,怎麼能說是侮辱呢?蘭翩自我辯護道︰「我不是在輕蔑——」

「怎麼會不是?女人是禍水、是災星、是煞劫,只有上輩子沒做好事、沒燒好香的人,這輩子才會受罰來當女人。我是男人,你看清楚,我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海潮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激動地大聲叫喊著。

他當然是男人,這一點無庸置疑!

他自小在乞丐巷當小乞兒,打哪兒來卻沒有人知道。好心收留他的乞丐爺爺沒有一天不耳提面命著︰他是個男孩。乞丐爺爺說這話的時候,神情總是那麼莫可奈何,卻還是殷切地提點著︰不許與其他人果裎相對,若有人一口咬定他是女人,便是在輕視他、侮辱他,一定要激烈地抗辯到底。

這份叮囑,已經在心里扎下了根。乞丐爺爺既然說了他是男孩,那他就是個男孩!這事一定不會是錯。海潮打從心底堅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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