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握住那雙永遠支持他的手,詫異爺爺也會有衰老的一天。
包立萬瞧出他心里的感觸,問︰「你還是沒有打算回來幫家里的忙?」
季鳴想了想,堅定地搖搖頭。「家里能為‘立萬企業’披掛上陣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個。」
「好吧,你要這樣想,我也拿你沒轍。」他拿起一小撮飼料往池里拋,魚兒馬上圍過來搶食。
魚是貪婪的小東西,不管它餓或不餓,只要有飼料,它便要湊過來跟同類爭奪;這一點人跟魚很相似,他不能說所有接近「立萬企業」的子孫都懷有獨佔的私心,但如果那個人是才干高的包季鳴,包立萬想,自己會很樂意宣布新一代的當家人選是他。
偏偏這個孫子卻不如他所願,季鳴認為值得爭的從來不是家業,而是……「對了,凌小姐最近過得好嗎?」
坐在他身側的季鳴僵了一下。
包立萬低笑。「英雄難過美人關;你最在乎的,還是這個女人。」
「爺爺,你……」他說不出話來。他早就曉得爺爺不可能不知道采瞳的存在,但是把她搬到台面上來談,這還是頭一遭。
他跟采瞳之間的事,不打算給任何人插手置喙的余地,就算那個人是他的至親長上也不例外。季鳴警戒地看著爺爺。
「安啦安啦,不過是問一聲而已,你干麼這麼緊張?我又不是拆散鴛鴦的老頑固。」包立萬感慨地說。「你呀,以前連什麼叫‘執著’都不懂,我一直在等你開竅,設法讓你知道能爭取到整個包氏財團是多麼風光得意的一件事,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裝傻,居然把這些全不看在眼里,只有對她……」
「采瞳是特別的。」
「如果她不是特別的,還值得你為她神魂顛倒、傾心不已嗎?」包立萬為孫子著急的模樣輕笑。「你為了她,甘願住在小房子里,開著小車子,爺爺只要一想到你手長腳長地縮在那種小地方,就覺得心里不舒服……」
「爺爺,我不是為她放棄在家里的地位的。」
「你是我親手養大的,你心里想什麼,我還會不知道嗎?是,你們年輕人有志氣,喜歡赤手空拳去打天下,這種心情我也有過,所以你現在不管家族企業的事務,一個勁兒去辦雜志、當總編輯,爺爺都不怪你。不過,你千萬別忘了,你仍然是包家的一份子,這個家需要你的時候,你還是得回來。」
「我知道。」爺爺一番開明的話,講得讓季鳴更內疚。
「至于凌小姐……」
「爺爺,你在查她?」話鋒一轉回采瞳身上,他馬上又警悟過來。
「我是很想,不過你丁伯勸我不要這麼做。」包立萬沉吟著。老丁是當初被他派去照顧季鳴起居的人,這兩年他也退休了,不過還是待在包家養老。
說起這個多年的老兄弟也真不好意思,他一直到退休後才提起季鳴跟凌采瞳的牽扯,知情不報也就算了,他還拿出多年的情分來求他,別去追查凌小姐的過往。
這對愛孫心切的他來說,是個很不容易接受的要求,不過包立萬不得不承認,他是很了解孫子,卻遠不如老丁清楚兩個年輕人的情況。听他說,季鳴從不去調查凌采瞳的過去,好像是為了等她自己說出口,他們這些旁觀者沒有資格比當事人更早一步看清真相……這話說得該死的有道理!
有一次包立萬在老丁的陪同下,偷偷出門去窺看凌采瞳後,也就打消了調查她的意圖。他這一生閱人無數,是好是壞,只消一眼他就明白,這姑娘……除了梳妝打扮有點俗氣外;從她清澈的眼中可知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女人,不過偶爾一問而逝的憂郁說明了她有一段坎坷的成長過程……這倒無妨,好女人就是好女人,家世背景也不會為她減分。「這個星期日帶她回來吧。」
「這個星期日?」季鳴愕然。「家里有什麼事嗎?」
「咦?沒有人跟你提過嗎?」包立萬愉快地說。「季儂要從美國回來了。」季儂是十幾年前由爺爺做主,領養在包兆陽名下的小甭女,名義上是季鳴的妹妹。他們一起相處過兩年的時光,然後季儂就被安排到國外去讀書;這些年來,季鳴都沒有再見過她,對她的印象還是停留在羞怯小女孩的階段。
或許他這麼說很殘忍,但是沒有血緣關系聯系,一旦這個「妹妹」消失在他眼前,他對她的牽掛與記憶就淡薄得像白開水,這麼多年來他也很少想起她。
「季儂很懂事,才剛拿到MBA,就說要馬上回國進公司做事,幫我分憂解愁。」「嗯。」
「所以我打算這個星期日在家里給她舉行一個洗塵宴,慶祝她學成歸國,並把她重新介紹給家里及社交圈的人。屆時,你帶凌小姐一起回來參加吧!」
季鳴沒有給爺爺正面的答復。一直到他離開祖屋,鑽進小喜美後,他還在想采瞳可能會有的反應。
相識六年,他從沒見過有任何親友來找過采瞳;逢年過節他回祖屋團聚的時候,無親可探的采瞳總是嚴厲拒絕與他一起回去,卻也不見她「回家」或是去見誰,好像她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無親無戚似的,也好像她不想跟他的家人有瓜葛似的。
當他第三度發現她清明節都會消失一整天之後,他的心里已經有個底了。采瞳接受他,卻抗拒走進他的家族生活,爺爺這一回明言邀請,她會破例買賬嗎?「我要以什麼身份跟你去?」
季鳴回到雜志社,已經接近下班時分。他在休息室里找到正在補妝的采瞳,果然得到她意興闌珊的回答。
「未婚妻。」他半開玩笑地說。
「你還沒有跟我求過婚,記得嗎?」
「是不是我馬上求婚,你就會像清芬閃電嫁給言鎮一樣嫁給我?!」他眼楮突然一亮。「當然不是。」她白他一眼,拿出蜜粉來。「別開玩笑了。」
這不是玩笑,只要采瞳點頭,他隨時願意將她娶進門……季鳴按下了第一千零一次失望的感覺,他一定等得到她願意的那天,他還是有滿滿的信心。「或者情人?」她在臉頰上撲上蜜粉,不看他。「我們之間還沒有演變到那麼可悲的關系。」「情人並不可悲。」他突然對她敷衍的態度感到氣怒。
「對我而言,那兩個字是很可怕的。」她掏出唇膏,在鏡子前噘起了雙唇。季鳴倏地將她背對的身子旋過來,重重地吻住她的唇,探索她的甜蜜柔軟,也掠奪她所有隱藏在皮下的感覺。每個晚上她都倚偎在他身側汲取溫暖;即使她不願意正視,但她還是在他激狂的愛里過活。
是的,他愛采瞳,愛她好久好久了!
他可以不問她的過往、不觸踫她的舊傷痕,可是他沒有允許采瞳輕忽他決堤而出的感情,她得睜開眼楮看清楚,他們就是情人,而情人並不可悲!
「嘖嘖嘖,可惜了一支資生堂叛逆風騷的新唇膏。」揶揄的聲音打斷了包季鳴激烈的索求。采瞳臉紅似火地掙開他的懷抱,不好意思地看著倚在門邊的袁清芬。
「清芬,你、你再等我一下。」她被季鳴突如其來的澎湃情潮弄得亂七八糟。「沒關系,你慢慢來。」
「我擦個口紅就好了……咦,我的口紅呢?」
季鳴陰郁地拾起倒插在地板上、整支全毀的唇膏遞給她。「你們兩個要去哪里?」「去逛街買東西。」清芬代答,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采瞳瞪著口紅拗折的模樣。「不用再擦了啦,反正你阿娜答已經把你的小嘴吻得嬌艷欲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