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說央柰原本要去你們補習班,那現在呢?」
央柰……哎,央樨伸手撥開那即將罩頂的烏雲,說起她,話,很長。
就實際證物來說,她們有張外人無法分辨的臉孔,同星座、同血型,類似的名字,以及乍听之下沒有分別的聲音。
但就看不到的東西來說,簡直是南轅北轍。
央樨是姊姊,從小就很像姊姊。
留著長發,穿著小女生最愛的蓬蓬裙,會芭蕾、會小提琴,才藝方面最輝煌的是高中的時候得到全國鋼琴大賽的第一名。
央柰是妹妹,從小就很像妹妹。
有點兩光、有點野,記憶力不太好,一分鐘都坐不住,但是毅力卻很堅強--鬧別扭的毅力。
面對袁希珩的問題,央樨實在有點無力。
她那比她晚十五分鐘出生的手足,明明已經從屏東回到美麗街了,但卻又不讓人知道。這陣子,央柰穿她的衣服,選在她在家的時間出門,街坊鄰居以為定在街上的人是雙生姊姊時,其實是妹妹。
央柰那些把戲騙騙別人可以,卻騙不了袁希珩。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有本事一眼認出兩人的不同,即使打扮相同,距離很遠,都一樣。
他有他自己的分辨方法,十幾年來,沒有一次叫錯名字。
三個人感情一向好,不過,央柰這次隱形得很徹底,除了沈老爹與央樨之外的人,全都列入隱形範圍。
包括一起長大的音音,包括高書致與毛毛,包括潘香綺與李思芬,也包括從很早以前就喜歡央柰的袁希珩。
央樨在想,也許央柰是因為童年玩伴個個都發展順利,加上雙生姊姊又是月入數十萬的補習班名師,相形之下,難免有點自卑,所以明明已經回來了,卻很堅持要玩隱形人游戲。
其實,袁希珩早發現了,只是沒說破。
央樨也不明白,央柰怎麼會天才到以為晚上出門就神不知鬼不覺,還好袁希珩個性很溫和,如果是音音或李思芬,早就過來按門鈴,然後美麗街的人會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知道這個消息。
「她現在是不是有點沮喪?」
「還好啦。」央樨對他投以同情的眼光,「央柰後天要去一個商務公司面談,對了,就在你們事務所附近,我再跟她聊聊,你先別找她。」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袁希珩點點頭,「記得吃早餐,我走了。」
她朝車子揮揮手。
轉過身子,太陽好大,先走到騎樓不再說。
奇怪,以前她覺得從路口到補習班很近的,但自從她因為小強事件變成小瘸美女後,那距離突然變得非常遙遠,即使是從路口到騎樓中間,這不到十公尺的距離,都能讓她薄汗微沁。
熱,還有,痛。
「需要幫忙嗎?」
央樨定住腳步,這個聲音……不就是告訴她「主管有主管的難處」的那位先生嗎?
側過臉,嗯,果然是樓轡剛沒錯,那雙深邃的眼楮正看著她。
在歷經三個星期的相處之後,她終於記得他的聲音了,只可惜他好听的聲音從來沒有說過好消息。
想到那張暑期課表,她就有一種把公事包朝他臉上摔過去的沖動,太惡劣了!居然每天早上八點都有課,整整兩個月耶,那就意味著她要跟夜生活暫時告別,不能跳舞、不能去酒吧、不能玩到天亮才回家,可惡!
央樨亮起一抹剛剛好的微笑,「這麼巧。」
「需不需要幫你拿袋子?看起來好像有點重。」
什麼有點重,是很重好不好。
他沒看到她身上除了公事包之外,還有一台手提電腦嗎?那些東西對一個扭到腳的人來說,可是很大的負擔呢。
雖然跟他有點不對盤,不過,好女不吃眼前虧,既然他喜歡當童子軍,她也樂得輕松。
「那麻煩你了。」她露出一記甜笑,「謝謝。」
「不會。你的腳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還關心我的腳呢,哼,真的是好人就不該排那種課表,「對了,請問一下,課表是不是已經定了?」
「怎麼,沈老師有問題?」
有,問題可大了。
還沒定案的話,她能賭賭運氣,但若兼課老師的課表都已經談好,身為專屬教師的她就沒得選了,只能咬牙忍耐。
哎,好想抗議喔。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一種抗議無效的感覺,所以氣歸氣,她也沒針對這件事情發出什麼疑問。
「沒問題,我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
啊,終於,菁英補習班的閃亮招牌近在眼前。
太好了,因為她一點也不想跟他相處。
人生在世,有很多種關系,熱戀後分手,認識很久突然擦出火花,原本愛得不得了卻突然討厭起來,當然,也有像他們這種的。
沒有深仇大恨,但是就是本能的想回避。
央樨自認演技一流,只要她肯演,再怎麼討厭跟不屑一個人都不會露出破綻,她有把握樓轡剛絕對不知道她內心在想什麼。
因為他是主管,所以她會保持著友善但遙遠的距離,一直到他明年六月離開為止。
只不過,人生的轉變是很大的。
有時候是意外。
有時候,卻只是一念之間,天地很快的改變。
「御苑空中廚房」是近幾年最受商業人士歡迎的聚餐地點之一。
位於高樓建築最頂端的復合式餐廳里,挑高天花板,寬敞的空間中只有在沿著兩面落地玻璃窗的地方,排列了二十張桌子,讓顧客不管坐在哪里,都可以居高臨下俯瞰台北市。
白天的時候還不覺得哪里特別,不過只要一到晚上,餐廳將燈光調暗,便成了可以欣賞夜景的地方,因此,很受商圈內都會新貴們的歡迎。尤其是晚餐時分,幾乎到了不預約就無法進入的情況。
此刻,晚上七點,兩個女生坐在靠窗的位子,剛剛點完餐。
央樨看了一下四周,前面甜甜蜜蜜,後面你儂我儂的,周末的浪漫時間,前後左右都是情侶,只有她們這一桌特別突兀,感覺上連侍者看她們的樣子都不太一樣,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她拿起水杯,「為什麼我得在星期六晚上跟你坐在這種到處都是情侶的地方?」
黃心瑩一臉無辜,「原本是想約你去跳舞悼念你即將失去的自由,不過想到你的腳剛痊愈,所以才改成吃飯。」
「那也不用選擇這種甜蜜蜜的地點啊。」
「你自己說想來這的,哎,位子還不好訂呢。」她跟著前後看了一下,雖然知道所有的客人中只有她們不是情侶,但她並不以為意,「話說回來,這個餐廳藏在大樓里,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妹妹前幾天來過,說這里很不錯。」
「你妹?」黃心瑩喔了一聲,「你是說剛畢業、想叫她來當櫃台的妹妹?」
「嗯。」
「那她現在呢?」那件事情她從王照彬那里听說過。
央樨當時只說了「我知道」、「沒關系」之類的客氣話,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反應,但根據黃心瑩對她的了解,她才不可能覺得沒關系。
她知道央樨很疼妹妹。
丙不其然,她這麼一問,央樨的俏臉就好像想起什麼恨事似的,「另外找工作,不過她個性有點小別扭,我們一個鄰居問她要不要去律師事務所當助理,她在考慮。」
「感情這麼好喔?」
「一起長大的嘛。」
罷好侍者這時候送上了熱騰騰的義大利面,央樨拿起叉子,一邊攪動著面條一邊想--也真服了袁希珩,居然會丟出這個怪招,除了他,沒人會請一個不是法律系畢業的月兌線小姐當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