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他濃眉底下那對黑眸中讀到這樣的訊息。
他不去醫院,也不願意驚動救護車,讓醫生出診更加不行--這些都是從他那雙憂郁黑眸傳達給她的。
「噢!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行,」她翻翻白眼,煩躁的看著他。「你就不能不要這麼固執嗎?」
說完,她瞪大眼,倏然被自己嚇到。
她怎麼會沖口而出說那些話?
說得她好象很了解他似的,太不象話了。
兩雙眼楮對望,他緩緩地說︰「那麼,妳把醫藥箱放下,我自己擦。」
她瞪著他,蹙起眉,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
他真的不願意去醫院,而她,又不是他的誰,當然也沒資格勉強他。
這樣也好,一翻兩瞪眼。
他不肯去醫院,而她不敢隨便幫他擦藥,他也很爽快,不勉強她,說他要自己擦藥,好啦,事情圓滿解決,她可以放下醫藥箱走人了。
可是,老天!她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雖然常牙尖嘴利,但她內心是善良且脆弱的,霸道卻很樂意幫助別人。
所以,她對這種不強人所難的人最沒轍了。
娜娜看著他那雙深沉的眼楮。「好吧,我幫你擦就是了。」
她妥協了,打開醫藥箱。
他什麼話也沒說,當然是連個謝字也沒有,只是沉默的配合她的動作,伸直長臂讓她上藥。
棉花棒沾上消毒水,先把偌大的傷口消毒一遍。
餅程中,他咬著牙,不發出任何一絲聲音,她則暗暗吐了好幾口氣,吞過好幾次口水,拚命壓抑雙手的顫抖,幸好她不是那種一見血就昏倒的女人,不然老早昏過去了。
「很痛吧?」她更輕柔的放緩了上藥的動作。「想叫就叫出來,不要忍了。」
連她都感覺到痛,他怎麼可能沒感覺?
他臉上那扭曲的表情,讓她看了就難受。
「不痛。」他的聲音,低郁的傳進她耳里。「我心里的痛比皮肉的傷還要痛。」
娜娜瞪大眼楮,訝異的迅速望向他。
這位打架打到血肉模糊的狠角色,怎麼突然文謅謅起來?
可是,他的台詞雖然很瓊瑤,但他聲音里的苦澀卻讓她的心一緊,她無從得知他發生了什麼事,只感覺他似乎在承受著什麼無法承受的東西……
見鬼了,怎麼連她也跟著文謅謅起來?
般不好他這身血肉模糊是為女人挨的,她在這里感同身受些什麼啊?
「好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來幫你換藥。」
整理著醫藥箱,她忽然莫名其妙就感到心情不好,而且還不加掩飾的表現在臉上。
孟群娜,妳在不高興什麼?
她問自己,這個問題卻讓她有點煩。
她決定不再想了,整理好醫藥箱,一抬眼,卻看到他在看她,而且直直看進了她眼底,臉上的冷漠不知何時消失了。
「干、干麼?」她結巴地問。
罷剛還纏繞在她心頭的不爽,奇異的不見了,她笨拙的模樣,像個小女生。
他沉沉望著她,眼光毫無忌憚。
「謝謝。」薄唇輕吐出這兩個字,眸子盯著她瞬間紅熱的臉頰,還有她小巧紅潤的嘴唇。
她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視線下敢與他交集,只好定在他性格的唇上。「不客氣。」
她居然臉紅了,只為了那麼簡單的兩個字。
炳巴狗型的男人會讓她既討厭又害怕,但這個寡言的男子卻讓她的心泛起波瀾,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走了,你休息吧!」
她提起醫藥箱,步履匆促的離開,感覺他的眼楮好象在背後一直看著她,害她臉部的溫度一再升高,幸好有頭發,不然她整顆頭都會變成紅色的。
砰的一聲,她甩上他的房門,總算月兌離那想象中灼熱的視線了。
她踩著高跟鞋,答答答的急步下樓。
「啊--」
不幸的,她失足跌倒了,踩空一格,慘烈滾下樓。
她這個牡羊座的大女人真的屬于單細胞品種嗎?
對一個男人有感覺居然表現得這麼明顯,不但血液沸揚到極點,連樓梯都走不好。
她不是一直自認很有男子氣概嗎?要她在男人面前示弱,簡直門都沒有。
但,如此英雄主義的她,遇上心儀對象,也不過還是個女人罷了。
嗚嗚……她為自己發出不平之鳴……
「小姐,我的車呢?」
早上六點半,晨曦正美,但有人……很不清醒。
「抱歉,先生,您昨夜是走路進來的。」範恬心對疑惑中的歐吉桑報以歉然的微笑。
听到她的回答,後面正在啜飲熱咖啡的娜娜習慣性地挑挑眉,順道瞄了外頭那位仁兄一眼。
一個禮拜總有好幾個這樣的爛醉鬼,半夜搖搖晃晃的走進來,掏錢付了之後就搖搖晃晃的走進去休息,早上醒來才來找車,鬼才知道他們車在哪里。
「娜姊,快七點嘍,妳該去叫三一二號的客人起床嘍。」範恬心好心的提醒她。
她佯裝慢條斯理的擱下咖啡杯。「哦,我知道了。」
明明一想到要去三一二號見那個神秘人物,她就心跳加速,可是在恬心和安莉的面前,她卻要故作不耐煩。
「到底是怎麼樣的客人啊?居然要娜姊妳每天親自叫他起床,還要妳幫他送早餐進去,真是大牌耶。」
範恬心傾著頭臆測。
那個客人不是她接待的,而且四天了,那個人住進去之後就沒有再出來過,所以她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好好奇哦。
「人家給的小費多啊,」聶安莉哪壺不開偏提哪壺。「所以嘍,經理替客人多做些服務也是應該的。」
她知道範恬心對于那天因上廁所錯失高額小費而悔恨不已,她偏要氣她。
「哎喲,人家真的好氣那天哦!」範恬心懊惱的跺了下腳。「安莉姊,妳也很難過對不對?妳也從來沒收過那麼多小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妳臉長得太長,不討客人喜歡,他們好象都不太願意給妳小費耶。」
「噗--」來接早班的高雅琦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看到聶安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還有範恬心那一副白目、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的模樣,娜娜也隱忍著笑意。
「我先去叫客人起床了,妳們慢慢『聊』。」
雖然她很想笑,可是她不能笑,好歹她是個經理,凡賽斯精品汽車旅館的未來接班人,她怎麼可以取笑員工呢?
這段小插曲讓她心情很好,可是當她一走到三一二號的車庫前,她的心就開始不規則的亂跳了。
經過三天的休養,他應該好多了吧?
昨天她還特地買了消炎藥給他,只是,她替他上藥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這是她家開的旅館,她卻不敢在他房里稍作停留,一擦完藥就走,連她也覺得自己的行動很可疑,好象在逃避什麼似的。
還有六天他就要退房了,希望他離開這里之後能夠到醫院去檢查一下,因為他背上的傷,有些地方實在需要醫生縫合。
叩叩叩--
「先生,我進去嘍。」
她都當了他三天的特別護士了,卻還是叫他先生。
他很酷,絕不可能對她自我介紹,她也好強的不想破壞自己的格調去探問男人的姓名,就讓他們不知彼此的姓名吧,反正只是萍水相逢罷了。
「先生--」
房里暗沉沉的,她把餐盤擱在空無一物的梳妝台上,扭開台燈。
她看到茶幾上的便利商店袋子沒動過,那是她好心買給他的,不然光吃她每天早上送來的早餐,他會餓死。
隨後,她看到他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
前三天她進來時,他都坐在情趣椅中,而且已經月兌好上衣,等著她來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