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她。「向晚虹,你下車!」
「我已經坐上來了。」意思是,誰也別想強迫她下車。
他不吭聲,火焰般的眸光毫不容情地灼燙她,她凜住心韻,幾乎要軟弱地承認自己快融化。
她深呼吸,凝聚全身所有的勇氣,繼續耍賴。「魏元朗,你不要再苦著一張臉了——對了,如果我能在一分鐘之內令你笑的話,你就答應我,再跟我去溜一次直排輪好不好?」
「我不會笑的。」他不屑她的提議。
「是嗎?」她不服氣,靜默兩秒,忽地開始擠眉弄眼,皺鼻歪唇,扮起一張張丑怪的鬼臉。
他眼神霎時空白,無語地瞪她。
她費盡心思逗他,眼球如剔透的彈珠,滴溜溜地滾動著,他雙目圓瞠,不能相信有人的眼珠能活動到那種地步——她是小精靈嗎?
「怎麼還不笑啊?」她扮得累了,停下來,稍稍歇口氣。「難道是本姑娘功力退步了嗎?」
見她猛敲自己的頭,又是不信,又是苦惱,他不禁哧聲一笑。這傻女孩!她究竟還想怎樣耍寶?
「呵呵,我就知道,你笑了!」他爽朗的笑聲宛如最熱情的星火,瞬間點亮了她的臉。「告訴你,這是我跟我姊之間的秘密游戲,以前我們覺得不開心的時候,就會這樣比賽扮鬼臉,看誰能先逗對方笑,誰就贏了。」
唉,他認輸了。
魏元朗不再掙扎,認命地坐上車,發動引擎,回轉方向盤,將愛車開出停車格。
向晚虹微笑欣賞他的臂膀因轉動方向盤而拉出的有力線條,他開車的姿態,好瀟灑又好帥氣。
「你們姊妹倆常常不開心嗎?」他沉聲問。
她愣了下,半晌,嫣然一笑。「爸媽過世以後,我們寄住在親戚家,有時候難免會听到一些閑言閑語,學校的同學也會欺負我們。」
他瞥她一眼,眉葦揪攏。「為什麼你回想起這樣的過去時,眼楮還能笑?你不覺得難過嗎?」
「已經過去的事了,為什麼要難過?而且我很幸福啊!我有個很棒的好姊姊,她很疼我的,不論誰想欺負我,她都會擋在我身前。」提起最疼愛她的姊姊,她神情變得好溫柔,唇畔似噙著蜂蜜,流淌著濃濃的甜。
他看著,心跳一陣失速。「你姊姊很保護你。」
「沒錯!」她用力點頭,再同意也不過了。「所以我有什麼好哭的呢?比起許許多多孤單的人,我已經很幸福了。」
他怔忡,半晌,方唇一扯,蘊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況味。「你很樂觀,怪不得你的生活會是這樣的。」
「怎樣?你又要嘮叨我不好好規劃自己的人生了嗎?」她裝生氣,嘟起粉唇。
他沒心情陪她耍幽默,悠悠嘆息。「我說得很清楚了,晚虹,別再靠近我,我會傷害你。」
「我也說得很清楚了,你別這麼快下定論,至少給我努力的機會。」她反駁。
他橫她一眼,她閃亮晶燦的眸卻瞬間奪去他的呼吸,好片刻,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怎麼都說不听呢?」
「說不听的人是你吧?」她手抆腰,擺出一副小辣椒的架式,卻是笑吟吟的。「頑、固、老、頭!」
魏元朗一嗆。
說他頑固老頭?他不是滋味地磨牙。「向、晚、虹!」
「怎樣?」她眉眼彎彎。
他閉了閉眸,不去看她討好的表情。「我送你回家。」
她一愣。「你不跟我去溜直排輪嗎?你剛才明明笑了耶!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沒答應過你任何事,也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他語氣冰冷,話說得絕情。「你給我乖乖回去!」
她氣息一凝,默然。
他不知自己是否傷了她了,但她遲早得學會認清,傷口並非受難的勛章,只是磨人的痛楚。
他狠下心不理她,漠然開車,將她送到她家樓下,一扇油漆斑駁的大門前,她沒反抗,靜靜下車。
他深沉地目送她離去,他以為她會放棄了,或至少失落幾天,但她卻忽然旋過身,很驕傲、很開朗地朝他揚起下頷。
「魏元朗,今天我听你的話,乖乖回家,可是我不會放棄,我一定會努力讓你喜歡上我的,拜!」她笑著對他道別,笑著離開他的視線領域。
那不可思議的笑,在好久好久以後,仍宛如一縷輕煙,淡淡地繚繞在他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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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藍的天空,曳著一抹流雲,長長的、淡淡的,很像是那天他見到的笑,在他記憶里纏綿。
魏元朗仰首,看雲,一時失神。
「怎麼了?元朗。」一道清雅的女聲輕輕地拖回他迷路的思緒。「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驀地定神,望向一張寫著擔憂的秀顏。「抱歉,亞菲,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什麼事?」葉亞菲問。
「煩人的事。」他不著痕跡地勾起嘴角,苦笑。「算了,那不重要,你不是要我教你溜直排輪嗎?鞋子換好了嗎?」
「還沒呢!」葉亞菲坐在公園花壇邊,苦惱地瞪著腳上鞋帶纏成一團的輪鞋。「沒想到這鞋子穿起來還挺復雜的。」
「你第一次穿,怪不得會這樣,我那時候也是奮斗半天呢!」他笑,很自然地蹲下來,替前女友系鞋帶。
他舉動流暢,似是漫不經心,葉亞菲卻怔住了,愣愣地瞧著他。
有多久,他不曾為自己穿鞋了?記得在兩人戀愛談得最熱烈痴狂的時候,他偶爾會玩笑似地伺候她穿鞋,說自己是在服侍女王。
很久,沒當他的女王了,她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有機會……
「哪,你站起來試試。」系好鞋帶,他抬頭問︰「會不會太緊?太松的話也不行,腳踝容易扭傷。」
她扶著他肩膀,緩緩站起來。「不會,大小罷好。」
「好,那你等我。」他也坐上長椅,為自己換上直排輪鞋。
她看著他俐落的動作。「你常常溜直排輪嗎?」
「最近溜過幾次。」他微笑。「我也還是個初學者,技術不太好,你別期望太高。」
「是誰教你溜的啊?」一個大男人,會忽然熱衷起直排輪,她實在難以想像,也才會好奇地央求他也教教自己。
她想知道,究竟這玩意兒有什麼魔法,能讓她這位前男友著了迷?
「一個朋友。」他並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這令她更好奇了。是什麼樣的朋友?男的女的?會是那個最近突然出現在他生活里的女孩嗎?
葉亞菲很想問,但她問不出口,他們已不再是從前那對任何心事都彼此分享的戀人了,雖然仍是朋友,但她感覺得到,魏元朗在兩人之間隔下一道微妙的分際。
他其實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一個男人,表面溫煦和藹,但某部分的他,是很硬很冷的,而她已經失去了令他軟化的特權。
「你發什麼呆?」他笑著調侃。「不是說要學直排輪嗎?剛開始就想偷懶了啊?」
「我像是會偷懶的人嗎?」她收束黯然的思緒,睨他一眼。「來吧!隨時恭候教練指教。」
「要教你可以,別怕摔喔,摔傷了我概不負責。」湛眸閃爍幽默的光。
她嫣然一笑。「知道了,我保證不跟你申請賠償行了吧?」
于是,一個教、一個學,一個本來技術就不怎麼樣,一個又怕跌倒了受傷,兩人相互扶持,溜得搖搖擺擺的,公園的行人經過看見了,都不禁好笑。
「喂,他們好像在笑我們耶!」葉亞菲俏聲低語。
「管他的!」魏元朗一點也不注意,為了學會直排輪,他丟臉的次數可多了,已經練就一張厚臉皮。「我們溜我們的。哪,我要放手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