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如此嗎?」風勁若有所思地接口。
「你……還是懷疑她?」海浪顫聲問,眼底閃過一絲脆弱。
風勁注意到了,卻裝作無事,「或許是我多疑了吧。」他自嘲地聳聳肩,忽然揮手要海浪躲至屏風後,揚聲召來書房外站崗的侍衛。
侍衛進了門,躬身問道︰「攝政王有何吩咐?」
「傳我的密旨給護國巫女,告訴她,今夜紫大夫喝下的那杯聖酒里,遭人下了七日奪魂散,要她別擔心,我會盡快讓人查出如何解毒。」
「是,屬下遵命。」
侍衛听命退去後,海浪帶著驚異的表情自屏風後走出來。
「主君為何要主動告知此消息?萬一護國巫女反而懷疑是你--」
「我明白你的疑慮。」風勁揮手止住他,「我也不希望水月因此懷疑我和這事有關。」他頓了頓,自嘲地彎彎嘴角,「只是那位紫姑娘是她的知己好友,我若是瞞著不說,誤了救治紫姑娘的時機,她會恨我一輩子的。」
「……我明白了。」海浪頷首,不再多言。
風勁也不再說話,抬眸望向窗外。
窗外,飛雪暗天雲拂地,夜色下的塵世一片靜寂,他默然看著,滿腔心事淨付蒼茫。
第六章
大雪紛飛一夜,隔日清晨,卻是雪霽天晴。
算準了差不多是公主用完早膳的時候,宮女春華迎著曉光來到寢殿,卻已見不著公主人影,她蹙眉,趕忙追問其他宮女--
「公主呢?」
「公主用過早膳,嚷著無聊,看了看窗外的積雪,忽然起了興致說要去堆雪人。」一個宮女稟報道。
「什麼?堆雪人?」春華訝異,「在哪兒堆?」
「就在公主書房外呢。」
「是嗎?我去瞧瞧。」畢竟放不下心,春華還是披起斗篷,趕到書房外的庭院。
雪積得深,路上不好走,她花了好片刻才走到,只見一座紅色涼亭旁,公主穿著件絳紫大氅,正興高采烈捧著冰雪玩,幾個宮女站在她周遭,無助地看著。
她正想奔過去,身後忽然探來一只大掌,蒙住她口鼻,拉著她往角落藏。
「嗯、嗯……」她驚慌地掙扎,想呼救,奈何聲音牢牢地被掩住。
「別出聲,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認出聲音的主人,心內大喜,立刻停止了掙扎,那人這才放開了她。
她回過身,明眸映入一個蒙面男子,黑布遮去了他半張臉,但她仍一眼認出他正是她常掛心懷、念念不忘的男子。
「海浪!你怎麼來了?」一貫冷肅的容顏,霎時嬌柔,「好久沒見到你了,你近來可好?」
「很好。」海浪應道。
「你這陣子上哪兒去了?是主君派你去辦事嗎?」
「我回了風城一趟。」
「真的嗎?那兒一切可好?我爹娘可好?」
「他們很好。」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春華盈盈淺笑。
自從她十四歲那年入宮以來,已有多年未曾見著雙親,對遠在風城的家鄉思念得緊,直到前兩年,海浪讓風城城主派來協助主君,她見著昔日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思鄉病才逐漸痊愈。只是思鄉病好了,另一種女兒家的相思癥卻又暗暗扎根……
她暗暗嘆息,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這偉岸男子身上,瞧著他似乎有些沉黯的臉色,眸底掠過不忍,「你看來挺倦呢,是不是來回奔波把你累壞了?」
海浪不語,濃眉擰著。
「怎麼啦?海浪。」春華開始覺得不對勁。
「我想請妳幫個忙,春華。」海浪忽道。
「什麼忙?你盡避說,我一定幫。」春華爽快地答應,能為自己的心上人做事呢,何樂不為?
「我想--」海浪頓了頓,深眸一轉,遠遠望向正在亭子邊堆雪人的公主,見她忽然甩了甩發,笑開了,他臉上肌肉一抽,牽過一絲渴望。
「能不能讓我扮成侍衛?」他轉向春華問道。
「扮侍衛?」春華愕然,「做什麼?」
「我想跟公主獨處。」
「跟公主獨處?」春華更驚訝了,「為什麼?」
「有件事,我非親自確認不可。」海浪沉聲道,「希望妳幫我。」
「幫你可以,可你也得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啊。」春華蹙起眉頭,「你不會想對公主做什麼事吧?你小心點,主君說過不能動她一根寒毛的。」她低聲警告。
「我知道。我並非想對她不利,只是--」海浪一頓,眼底掠過掙扎。
「只是什麼?」春華更加狐疑,「你說明白啊!海浪,你究竟想做什麼?」
「茲事體大,我不能先告訴妳。」他拒絕說明。
舂華失望地瞅著他,「我自問真心待你,你卻仍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嗎?也罷。」她自嘲地一牽唇,「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吧,我會替你掩護。」
「……抱歉。」海浪垂眸。
望著他內斂的神色,春華也只能在心底暗嘆。這木頭人呵,就不能說兩句話哄哄她嗎?即使只是一個微笑,她也會欣喜若狂,無怨無悔的。
就不能……哄哄她嗎?她哀怨地瞟他一眼,婷婷轉身,替他張羅去了。
「你是誰?」
堆罷了雪人,海珊瑚正得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時,忽地感覺到身後兩道焦灼的視線,她旋過身,迎向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膚色黝黑,臉上沾染幾點塵泥,似乎有意藏去自己真實面目。
她戒慎地後退幾步,妙目一轉,發現幾個貼身宮女都不見了,心下一凜。
「其他人呢?怎麼都不見了?」
「公主請別擔心,我不會傷害妳。」彷佛看出她的驚慌,男子安撫她,「我只是……想送妳一份禮物,」
「送我禮物?」
「嗯。」他探手入懷,模出一方繡袋,打開袋子,取出一根顏色鮮艷、頂端綴著紅色珠子的發釵。
秀眉一揚,「這就是你要送我的禮物?」
「是。」
見他並無惡意,海珊瑚大著膽子接過發釵,手里一掂,便試出這發釵閑的不是尋常材質,頂端的珠子也非一般寶石。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珊瑚。」他低聲應道。
她身子一僵,「珊瑚?」
「是的。」他直直瞧著她,「這根發簪,是拿南海最珍貴的珊瑚打造的,上頭的珠子,是極為少見的血紅珊瑚。」
「這是……珊瑚打造的發釵?」海珊瑚顫著唇,愣愣望著白女敕掌心上那一橫血色珠釵,這是海底的珊瑚打造的,是海珊瑚,那艷紅的血色,刺痛了她的眼。
這陌生男子送給她一根珊瑚發簪,他意圖究竟為何?想暗示些什麼?
「你好……好大的膽子!」她揚起眸,近乎憤恨地斥責他,「你以為自己是誰?區區一名侍衛竟敢如此僭越?誰許你這麼做的?憑你也想借著送禮與我接近嗎?」
「公主為何如此激動?」他皺眉,「莫不是這發簪讓妳聯想起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她怒駁,「這東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拿去啊!」
他不肯拿,動也不動。她氣上心頭,忽地甩臂一擲,發簪在空中劃過圓弧,落了地。茫茫白雪映著血色珊瑚,更顯蒼涼。
一時間,兩人只是心驚地看著,都是難以言語。終于,他彎下腰,拾起了發簪,拿衣袖珍而重之地擦過後,大掌又握起一堆雪,拭去臉上的塵泥。
他站起身,直視海珊瑚。「妳果然是珊瑚。」他沙啞地、傷感地說道。
他喚她珊瑚!他為何如此喚她?
海珊瑚震懾地後退,震懾地瞪視著眼前彷佛與她相識許久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