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是什麼毒嗎?」她追問宮廷侍衛,聲音難得地發顫。
「七日奪魂散。」
七日奪魂散?!水月驚凍原地,差點也要魂飛魄散……
「七日奪魂散」是一種十分罕見的劇毒,中毒後人體將忽冷忽熱,五髒六腑會在這樣的折磨中慢慢毀損。因為中毒之人的性命通常拖不過七日,故稱為「七日奪魂散」。
她可憐的好友,竟中了這樣的毒!
當水月趕到「花霧宮」時,看著紫蝶躺在床楊,臉上盜汗連連,臉色發青,可臉頰偶爾又會呈現異常血紅,她便知道宮廷侍衛捎來的消息沒錯,紫蝶確實是中了七日奪魂散。
「妳知道怎麼解嗎?」瀕臨崩潰的花信抓著她追問,「快告訴我!」
「唯一的解法是以毒攻毒,拿世上至陰至陽之物,來化解她體內毒性。」水月回想從一本珍貴藥書看來的解毒方法,「得取來雪山湖底的雪冰蓮,以及地獄火山的火焰,引地獄火融了雪冰蓮,用這水熬湯藥,喂紫蝶喝下,毒性自然可解。」
只是這雪冰蓮跟地獄火,都非尋常人能隨便取得之物。
位于雪鄉國北境的雪山湖,一年中有大半年是結凍的,而位于羽竹國南境的地獄火山,山口終年火焰熊熊。
不論潛入冰凍的湖底摘取蓮花,或接近地獄火山取火種,都是極端可怕的任務。前者可能凍死,後者可能熱死,就算身子骨勉強禁住這至寒至熱的折磨,要在七日內在雪鄉、羽竹、千櫻三國境內來回,必得日夜兼程,不要命地趕路,這苦也非常人能想象。
即便最後能平安回來,恐怕也要去掉半條命。
可花信卻毫不遲疑,與紫蝶道別後,立刻出發前去取藥,紫蝶雖然心疼,也只能眼睜睜目送他離去,她哀怨地看向水月,責備她為何要說出這樣可怕的解毒法子。
「妳會害死他啊!」紫蝶焦急不已。
面對好友的責難,水月毫不辯解,只是默默接受。她只是奇怪,為什麼紫蝶明明知道自己中了毒,卻一聲不吭?為何要讓那些御醫忙得團團轉,琢磨不出她病因?
她不是那種喜歡為難別人的姑娘啊,就像她也不會因為對公主有救命之恩,就當眾夸耀自己的功勞,強要邀功。
她之所以堅持喝那杯聖酒,之所以隱瞞她中毒的事實,答案只有一個。
是為了她吧!水月哀傷地想。紫蝶一定是以為那杯聖酒是她親自從神桌上取下的,所以下毒的人,八成是她。
為了保護她,她這個好友竟不惜拿自己的生命來換,她對不起她……
「妳真傻,紫蝶,妳傻透了!」水月哀嘆,展臂攬住紫蝶,一股酸意在胸口漫開,令她想哭……
念及紫蝶很可能為了保護她而丟了一條命,她一顆心激蕩,幾乎要迸出胸口。
「妳才傻呢,水月,為何要這麼做?妳應該知道,謀弒公主是大逆下道之罪啊!就算公主真如妳意中了毒,妳也難逃死罪!」紫蝶難過地責備她,氣息微微。
水月驚慌地听著那虛弱低啞的嗓音,「妳別說話了!妳身子虛弱,千萬別再耗神,快躺下休息吧!」她慌忙扶紫蝶躺下。
「水月,妳告訴我,究竟是不是妳下的毒?」紫蝶雖然躺下了,卻不肯休息,堅持問出真相。
水月搖頭。
「那妳怎麼會知道我中的是七日奪魂散?」紫蝶繼續追問,「誰告訴妳的?」
水月不語,眼眸淡淡泛紅。
「水月!」
「別說話了,紫蝶,我求求妳,別再耗神了好嗎?」水月聲嗓破碎,「妳快點休息吧!」
「妳……」紫蝶憂傷地看著她,「妳究竟在袒護誰?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真相?」
「我沒袒護誰,我真的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水月澀澀否認,替她蓋好被子後,站起身,「妳先睡一會兒,我讓藥房熬點補氣益神的湯藥來。」語畢,她匆匆旋身,逃離好友那令她無法逼視的眼神。
掩上房門,她獨自躲進附近的楓樹林,還未來得及踏進林里,一顆剔透淚珠,便不顧一切跌落她頰畔。
她顫著手指,撫上自己的頰,拈起一顆淚,淚眼迷蒙地看著。
晶瑩剔透的淚珠,看來,像雪。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不該這樣的,不能這樣!她使勁閉起眸,極力想鎖住眼眶里的淚,可卻怎麼也鎖不住,淚水紛紛,逃逸她的眼,驚懾她的心。
她哽咽,感覺好無助。
她不能哭,不該哭,她是巫女,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祭司,怎麼能夠這麼感情脆弱呢?
不能哭!她命令自己,用力咬唇,蒼白的唇瓣,烙上一彎深深牙印,慢慢地,滲出一滴艷紅……
「別這樣!」
第三章
「別這樣!」
一道粗嗄的聲嗓驀地揚起,跟著,一雙強壯的臂膀半強迫地將她擁入懷里。
水月惶然,揚起臉,迎向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是火影……又是他!為何幾次她心情震蕩的時候,總是無巧不巧地遇見他?她怨憤地咬唇。
「別這樣,水月。」他的手指強硬地抵入她雙唇之間,「妳會弄傷自己。」
他說話的聲調,好溫柔,看著她的眼,滿蘊不忍。他怎能這樣看她?為何要這麼看她?
她迷惘,遭貝齒咬傷的唇,緩緩滲出血來,火影擰眉,伸指撫去那抹艷紅。
「一定很痛吧?」他不舍地低問,「要哭就哭吧,別老是強忍著。」
「我不能哭。」她搖頭,意識還處于茫然中。
「為什麼不能?」他嘆息,「最好的朋友命在旦夕,不能心疼嗎?擔心她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不能流眼淚嗎?」
「你別……別這麼說!」她心房緊緊揪疼,幾乎喘不過氣,「紫蝶她……不會有事的。花信一定趕得回來,她不會有事……她不會……」哽咽的低語,與其說是抗議他,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他不語,默默拍撫她背脊。那規律而堅定的動作,讓人感到心安、溫暖,卻也莫名地難抑委屈。
不知怎地,一股濃濃的委屈充塞她胸臆,那滋味好苦,苦得她喉間都泛著苦味,連凝在眼眶里的淚,彷佛也是苦的。
她抬頭,視線蒙地看著火影,「若她……若她真的死了,我、我……」她激動難語。
可火影卻明白她意思。如果紫蝶因她而死,怕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吧!
他捧起她容顏,深深凝望她。在如此安靜的雪夜里,這張臉,似乎更冷了,就連不意跌落頰畔的淚水,彷佛也要在一瞬間凝結成冰。
還是冰雕成的女人啊!她身上的溫度,還是冷得不尋常,可為什麼,他卻從這樣極端的森寒中感到一絲奇異的暖意?
她畢竟是人,不是無情的雕像。
「妳也只是人啊!傻姑娘。」他低嘆,一時情動,竟朝那染血的柔唇吻了下去。
她驚怔原地,有片刻不知所措,任由他薄唇輕輕啄吻,吮去她唇畔的血,與雪。
他在做什麼?她的心,怦怦狂跳,明眸圓睜,全身血液發了瘋似地奔竄。
她僵著,腦海一片空白,直到他放開了她,意識才一點一滴重新凝聚。
「你做什麼?」她傻傻地問他。
他沒回答,望著她的眸炯炯發亮,她倏地窘迫,一下子清醒過來。
「你不該這麼做!」她斥道,直覺後退一大步。
他眸色轉深,「為什麼不該?妳不是要嫁給我嗎?難道不明白夫妻間做這種事實屬應當?」
他說什麼?她倒抽一口氣,「可我們……還不是夫妻。」說著,她又後退一步,神色微微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