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他面前的表現,讓他覺得你優秀,你厲害,你行,你棒,你……」她越說越激動,眼眶里閃著隱隱淚光。
他一震,驚疑地望著她。「元那?」
「我哪里比不上你?!」她對著他咆哮了一句。
他沉默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你只不過大了我幾歲,只不過多了一塊我一輩子都長不出來的『肉』,為什麼……」她發現自己再也說不下去,因為她眼眶已經濕了。
法嗣恍然明白,神情凝沉地注視著她。
他懂了,也明白了。他知道她為什麼看他不順眼,為什麼老用斜眼瞪他,為什麼從不給他好臉色,原來……原來她在吃醋。
她爸爸一直遺憾沒有兒子繼承事業,而敏感的她從小就感覺得到。
她氣自己不是男孩子,也氣總是得到她爸爸稱贊及欣賞的他。
這麼多年了,他總算知道她恨他什麼。
不,也許她氣恨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她希望自己是個男孩,而這卻是她永遠無法實現的理想。
于是,她鞭策自己,要自己不斷地向他看齊,不斷地跟他競爭……
突然,他同情起她--
「元那,你……」他蹙眉一笑,「你不必跟我比較什麼。」
她心頭一緊,強忍著的眼淚倏地滑落。
看見她落淚的模樣,他不覺憐惜起她。
她總是那麼強悍,總是那麼堅強,而當她落淚時,他發現她柔軟脆弱,需要呵護疼惜的那一面。伸出手,他想輕拭她的淚--
她像驚鳥般閃開他的手,憤怒地瞪著他。
「我不想輸給你,也不會輸給你。」她像是發誓般的撂下一句,然後背身離開。
第五章
只要一想起元那掉淚的模樣,法嗣的心就一陣抽緊。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帶給她那麼大的壓力……
現在想來,其實一切是有端倪可循的。
從小到大,他走過的路,她都要跟著走一趟。
同樣的高中、同樣的大學,就連畢業後深造的地方也是相同。
原本就小了他幾歲的她,不斷地追趕在他後面,為的就是要證明身為女孩子的她,也能擁有男性的成就。
他從沒刻意在她面前表現,但他優秀的表現卻刺激著她、傷害著她。
她什麼都不想輸給他,他參加時尚派對,她也參加︰他上雜志,她也要想辦法佔得篇幅,他……
突然,一個念頭鑽進他腦海之中--
難道她跟初山達明相親並交往,也是因為不想輸他?
不會吧?他眉心一皺,神情嚴肅地。她應該沒沖動到連這種事都要跟他比吧?
不,不會的,她都二十有七,再怎麼沖動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她不小了,想找個對象安定下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的對象不該是初山達明那種表里不一的男人。
她,值得更好的。
好幾天了,他無法專心工作,他的心被絆住了,他不斷不斷地想起她的事,也想起她那楚楚可憐卻又倔強的臉龐。
他驀地一驚,一陣心慌。從來沒任何人,任何事能影響到他。
他的心總是既堅定又篤定,不曾為任何事動搖餅,但這一次他的心思卻全系在她身上,為什麼?
他的存在造成她的壓力雖是事實,但認真說起來,錯並不在他。
他不必覺得歉疚,不必有任何的罪惡感,甚至他不必對她做出任何的補償。
他應該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工作、玩樂、談戀愛,可事實上,他做不到。
這是什麼感覺?覺得心痛,覺得不舍,覺得被牽絆住……這是……
「該死!」他陡地一震,「我喜歡她?」
他從沒預期會發生這樣的事,但他不得不說,自己真是太大意,也太粗線條了。
當他看見她帶著初山達明一起出現時,他就該知道自己的不悅,全是因為他對她在意。
他當時已經在吃醋,而他卻完全不自覺……
「長河集團的合作開發案?」看著伊太郎遞給她的資料,元那神情認真而嚴肅地問。
「是的。」伊太郎點頭,「他們打算找合作伙伴開發這個小島度假村……」
「如果開發成功,應該是個獲利不少的案子吧?」
「那是當然。」伊太郎續道︰「听說他們有意找齋川集團一起合作……」
「咦?」一听到齋川集團,法嗣的臉龐就清楚地在她腦海中浮現。
「已經決定了嗎?」她問。
「不。」伊太郎頓了一下,「他們打算公開募資,現在有好幾個公司正在跟他們洽談。」
「也就是說還沒成定局?」
「可以這麼說……」他疑惑地望著她,「怎麼了?你有興趣?」
「嗯。」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伊太郎笑嘆一聲,「唉,我看你還是別白費心思了……」
元那不解地,「為什麼?」
「依我判斷,長河最終的合作對象還是齋川集團……』說著,他撇唇一笑,「據我所知,長河的老總裁一直很欣賞法嗣,私下也跟他接觸了幾次。」
「既然還未成定局,也就是說人人有機會,不是嗎?」
「元那,長河的老總裁是個舊派人士,觀念十分保守,對他來說,法嗣是他最佳且唯一的選擇,你別妄想從法嗣手里搶到這個合作案。」
別妄想?听見伊太郎這麼說,元那不覺激動起來。
為什麼要她別妄想?就因為她是女人?她爸爸怎麼可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事情都還沒成定局,他就想先判她出局?
不,這件案子她絕不放棄,她要力爭到底,她要讓爸爸,讓法嗣,讓所有人知道她可以。
「爸,這個案子讓我來。」她神情堅定地說。
伊太郎一怔,「妳?」
她用力點頭,「我一定會竭盡所能,不會讓您失望。」
看見她那嚴肅認真的表情以及堅毅的眼神,伊太郎怔楞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的對手是誰?」
「我知道,也非常清楚。」她說。
「那你還……」
「爸,」她打斷了他,「給我機會,好嗎?」
迎上她堅毅而發光的眸子,伊太郎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並不認為她能從法嗣手中拿到這個案子,但他知道倔強的她絕不會听他的勸。
「好吧。」既然她想證明自己,做父親的他實在沒理由阻止--雖然他覺得她一點機會都沒有。
築地,六歌仙料亭。
這是問一天只接受十位客人預約的高級料亭,而其客源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富商。
天色剛暗,料亭中最昂貴的一間包廂里傳來愉悅的笑聲--
包廂里有三位客人,一位是長河集團的老總裁得本牧男,一位是副總裁得本直人,而另一位則是已獨當一面的齋川集團負責人--法嗣。
「這是直人初試啼聲之作,能有你看照著,我非常放心。」得本牧男笑說。
「得本先生過獎了。」法嗣點頭一欠,「令公子很有本事,上次的企畫案也相當的成功。」
「跟你比,那可還差遠了。」他說。
「沒錯。」得本直人望著法嗣,笑說︰「希望能多跟齋川先生學習……」
「你太客氣了。」法嗣禮貌地點頭致意。
得本牧男是老派人士,行事沉穩內斂且保守沉潛,但他的兒子卻跟他全然不同。
得本直人是得本牧男近五十歲才得到的獨子,老來得子的他對這唯一的兒子寄望極深,但也許是因為得子不易,太過寵愛,以致得本直人身上有著一種嬌貴公子哥兒的氣息。
「這次有好幾家公司跟我接洽,不過我父親還是希望我能跟你合作。」得本直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