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別討厭爸爸,我爸爸不是壞人。」他蹙著眉,臉上寫滿憂心,像是怕極了陶琳不喜歡他爸爸一樣。
「我……」臉著他那惹人憐惜的模樣,任誰都狠不下心來讓他失望。「我沒有討厭你爸爸。」
「那你為什麼不想跟他一起吃飯?!」他追問。
「我沒說不跟他同桌吃飯,我……」她秀眉微蹙,滿臉的無奈苦惱。
她該怎麼跟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那麼復雜的事情?雖然平常在育幼院里,她經常有機會陪伴院童們,但他們通常只是無憂無慮的玩,從不提什麼艱深難懂的事情。
「干治,有時呢……」她試著跟他解釋,「大人的事是很難說明」,阿姨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平治望著她,似懂非懂地忖著。
須臾,他一笑,「我知道了。」
「咦?你知道?」她一怔。
他用力地點點頭,「琳阿姨有時討厭爸爸,有時不討厭,是不是?」
她怔愣住,「呃……也不是……」
突然,她覺得好無力。跟一個小孩談這些,他怎麼會明白呢?
有些事別說小孩子不明白,就連她這個成年人也搞不清楚。
有時討厭,有時不討厭……不,她沒討厭過陶川,只是覺得很……很介意。
因為介意,面對他時,她反而不能維持平常心。
「平治,我們吃飯去吧!」她笑嘆一記,拉起他的手,自言自語似的,「很多事要等你長大才會明白。」
第三章
早餐後不久,住在附近的阿杉婆婆來帶平治。
她是個七十幾歲的婆婆,身子還相當硬朗,前年老伴過世後,她就一個人獨居在這深山小村中。
「阿杉婆婆……」見到她來,平治立刻出門去迎接。
「平治,」阿杉婆婆模模他的頭,「你爸爸說他要到郵局去,要我過來帶你。」抬起頭,她發現了隨著平治走出來的陶琳。
「咦?你是……」阿杉婆婆疑惑地打量著陶琳。
陶琳一笑,「我是民宿的客人。」
阿杉婆婆非常驚訝地道︰「這個時候還有人上山來玩?」
「我不是來玩的,我找人。」她說。
「找人?」阿杉婆婆蹙起眉心,一臉好奇。
「是的。」她點頭,「我找熊八先生。」
「熊八啊——」她恍然大悟,「正廣沒說他出國了嗎?」
他說了,所以我要住在這兒等他回來。」說著,她趁機又向阿杉婆婆打听著,「婆婆,不知道熊八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熊八啊——」阿杉婆婆眯著眼笑笑,「他只是個有錢的糟老頭。」
「咦?」她一怔。
網杉婆婆睨著她,「不是啦,其實他是個有錢的老好人,心地很善良、很懂得照顧別人。」
听完她的話,陶琳放心地露出笑容。
丙然,她的助養人熊先生是個人人稱贊的大好人。
阿杉婆婆疑惑地瞅著她,「你找熊八做什麼?」
「我受了他的恩惠,想親自向他道謝。」她說。
阿杉婆婆似乎對熊八先生幫助別人的事,一點也不驚訝,「是這樣啊……那你就在這兒先住下來吧!正廣是個好人,他會照顧你的。」阿杉婆婆說。
當她提到陶川正廣,陶琳露出了很不自在的表情。「呃,是啊……」
阿杉婆婆沒有察覺到她神情有異,繼續說著︰「正廣跟他老頭一樣都是好心人,瞧……」她偷偷地睨著平治,悄聲道︰「平治的媽媽跑了,他居然就照顧起這孩子來了,真是個傻瓜……」
說著說著,她大概是覺得自己講得太多,也擔心平治听見什麼而轉口,「我們這兒挺好玩的,你就多留一些時候吧!」說著,她牽起平治的手,「平治,我們走吧!」
平治點點頭,回頭跟陶琳揮揮手,「琳阿姨,下午見。」
「嗯。」她朝他一笑,目送著他們離去。
傻瓜?阿杉婆婆居然這麼形容陶川……
老婆跑了,孩子卻是無辜的,他不照顧誰照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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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後,到鎮上郵局辦事的陶川還沒回來,而去阿杉婆婆家的平治也還留在那兒。
閑著沒事,陶琳穿上大衣、圍上圍巾,離開了民宿,到附近走動。
謗據她事前所做的「功課」得知,八甲田山中有不少濕地及濕原植物,不只景觀一流,還有不少未經開發的秘湯。
這里的地名叫龜之湯,她想附近應該會有溫泉才對。反正合著也閑著,她就到處走走,增長見聞。
這兒到處都積雪,只有人工刨出來的小徑可走。順著小徑,她一路欣賞著美麗的風景。
突然,一只黃色的不知名動物,出現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它看見了她,沒有動作,只是好奇地、警戒地與她相望。
「應該是貂吧?」她忖著,慢慢地走上前去。
一驚覺她的接近,那只貂連忙跑開。
「別跑……」見它跑,她跟著迫上去。
她只是想近距離地看它一眼,但它卻像見鬼似的逃開。她迪著它在林子里穿梭,竟發現更多不同的動物。它們趁著沒下雪,天氣也暖和的時候出來覓食,但一見人跡,就又腳底抹油地跑掉。
對生活在都市里的陶琳而言,這是新奇的,因為她從沒如此貼近過這些所謂的野生動物。
索性她不跑了,也不企圖靠近它們。她在原地坐下,安靜地觀察它們。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開始降雪。
抬起頭,雪花像棉花球一樣地穿過林稍,然後落在地上、還有她的身上。她以手指觸踫,那冰冰的、軟軟的感覺,讓她興奮得想大笑大叫。畢竟對生長在亞熱帶國家的她來說,雪是既新奇又陌生的。
盡興之後,她想起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于是回頭想依著她來時的足跡回到小徑上去。但在此時,她赫然發現自己的足跡,已經被剛才降下的雪給掩蓋住了。
「怎麼會?」她暗叫不妙,「我不會那麼倒霉吧?」
怎麼在山里迷路這種事,總是那麼奇怪地發生在她身上呢?
「不會,不可能的……」她皺皺眉,自言自語地。
是的,她不信邪,她要憑著記憶找到來時的路,因為她相信……她應該不是那種無可救藥的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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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正廣從鎮上回來,卻不見陶琳的蹤影。
他心想,她或許是跟平治一起到阿杉婆婆那兒了,所以便直接前往阿杉婆婆的家。
「爸爸!」一見他來,平治撲上前來抱住了他。
他抱起平治,環視了屋內。「婆婆,那女孩子沒來?」
「你說住在你那兒的漂亮小姐啊?」阿杉婆婆蹙起眉,「她沒跟來呀。」
「是嗎?」正廣濃眉一糾,有點憂心。
她走了嗎?是不是因為昨晚的事讓她覺得不安、不悅,所以她趁著他不在的時候離開了呢?還是……她閑著無聊,所以到附近走動而迷路?
他不知道自己希望是前者還是後者——前者,他覺得悵然若失;後者,他感到心慌不安。
「婆婆,平治請您幫我照顧,我去找找她。」他說。
「怎麼?她會迷路嗎?」阿杉婆婆皺皺眉頭,對有人會在這里迷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她不熟悉地形,不是沒可能。」他模模平治的頭,「平治,你要听話,爸爸去找阿姨,找到就來接你。」
平治揪著眉心,「爸爸,阿姨是不是不見了?」
「呃……」他一頓。
平治立刻紅著眼眶,「阿姨像媽媽一樣跑掉了,對不對?」
看見他那惹人憐惜的模樣,正廣不舍地笑嘆一記,但是卻不知如何回話。
「婆婆!」他將視線從平治身上移開,「就麻煩您了。」
「別這麼說。」
「那我先走了。」話罷,他旋身再度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