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娜抬起一條腿,手指交叉兜住膝蓋。「我知道對我來說這有多好。而且知道我多麼感激您,因為您還沒有問我那些問題,其實我知道您是想問的。」
「你這麼想倒也應該。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你父親裝聾作啞,沒逼你說出實情。」她的目光變柔和了。「他那麼疼愛你。」
「我知道。」摩根娜覺得軟弱的淚水又要溢出,急忙眨了眨眼楮。「對不起。我的情緒,」她搖了搖頭,站起身說,「我似乎無法控制。」
「親愛的。」布里娜伸出雙手等待著,直到摩根娜走過來將它們握住。「你知道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任何事情。你準備好的時候。」
「母親。」尋求慰藉的摩根娜跪下來,把頭伏在布里娜的腿上。母親撫模她的頭發時,她淚眼汪汪地對母親笑了笑。「最近我逐漸認識到,我有你們,有你們每一個親人,是多麼幸運。你們愛我,需要我,關心我。我以前沒對您說過我多麼感激您。」
布里娜有些不解,搖了搖懷里的女兒。「家庭本來就意味著愛心。需要和關懷。」
「但並不是所有家庭都這樣,」摩根娜抬起了頭,此時她的眼楮不再濕潤了,而且洋溢著熱情。「對嗎?」
「那是他們的失敗。什麼事情讓你傷心,摩根娜?」
她又握住了母親的手。「我想過,沒有人需要,沒有人愛,該是什麼感覺。從很小的時候人家就告訴你,你是一個錯誤、一個負擔、只是別人礙于義務必須容忍的什麼東西。還有什麼比這更殘酷嗎?」
「沒有。沒有什麼比缺少愛心的生活更殘酷。」她的語氣更溫存了。「你戀愛了?」
摩根娜用不著直接回答。「他也受到了傷害,你知道。你和你們所有人給我的東西,我理所當然地接受的東西,他從來沒得到過。不過,盡避這樣,他還是成了一個很出色的人。呃,你會喜歡他的。」她把臉貼在母親的手掌上。「他很風趣,也很溫柔。他的思維,哦,是那麼活躍。但是他的另一半是封閉的。不是他有意這樣,是別人造成的。無論我施展什麼魔力,都打不開那把鎖。」她向後坐在了腳跟上。「他不想愛我,而我又不能——而且也不會——要求他不想給的東西。」
「是不能。」布里娜心疼地看了一眼女兒。「在這件事上,你太強大,太驕傲,又太聰明了。不過人是會變的,摩根娜。到時候……」
「沒有時間了。聖誕節前我就要生了。他的孩子。」
布里娜要說的所有寬心話都卡在了喉嚨里。她所能想到的就是她的寶貝女兒現在也懷上了小寶貝兒。「你身體沒事吧?」她費力地問了一句。
摩根娜笑了一下。她高興的是這應該算作第一個問題。「沒事。」
「肯定嗎?」
「非常肯定。」
「哦,親愛的。」布里娜站起身,把摩根娜抱在懷里搖晃著。「我的小寶貝兒。」
「我很快就是大寶貝兒了。」
她們松開對方時一起笑了起來。「我為你高興。也為你難過。」
「我知道。我想要這個孩子。相信我,比哪個母親都更想要。不僅因為這也許是孩子的父親留給我的全部,而且也是為了這孩子自己。」
「你感覺怎麼樣?」
「怪怪的,」摩根挪說,「一會兒覺得挺結實,一會幾又十分虛弱。不是病,但有時頭暈。」
布里娜理解地點了點頭。「你說這個作父親的是個好人?」
「是的,是個好人。」
「這麼說,你告訴他時,他只是吃驚,沒有準備……」她注意到摩根娜游離的目光。「摩根娜,你還是孩子的時候,一想規避什麼,就從我的肩膀上往遠處看。」
這句話的語氣使摩根娜把目光移回到母親的眼楮上。「我沒告訴他。不要,媽媽。」母親還沒來得及責備她,她就懇求說,「我原來打算告訴他,可是事情搞砸了。我知道,不告訴他是錯誤的,可是,告訴他實情,以此把他拴在自己身上,同樣不對。這是我的選擇。」
「錯誤的選擇。」
和母親一樣,摩根娜的下巴也扭了一下。「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正確還是錯誤。我不會請求您同意,但是我要求您尊重。而且我還要求您暫時不告訴任何人。包括父親。」
「什麼包括父親?」馬修進屋時問道,曾經是潘恩前輩的那只狼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女人家的悄悄話。」摩根娜平靜地說,一邊走過去親吻父親的臉頰。「你好,美男子。」
他擰了擰摩根娜的鼻子。「你們女人家有秘密,瞞不過我。」
「不準偷看。」摩根娜說,因為她知道,父親幾乎能和塞巴斯蒂安一樣輕而易舉地洞悉人心。「哎,別人都在哪兒呢?」
馬修並不滿意,但是他有耐心。如果摩根娜不早點兒告訴他,他會自己去了解。畢竟他是摩根娜的父親。
「道格拉斯和瑪琳在廚房,正在爭論午飯該由誰做、該做什麼。凱米拉正逼帕特里克喝杜松子酒呢,」馬修詭秘地笑了笑,「帕特里克不太服氣。指責她在牌上做了手腳。」
布里娜以她特有的笑容看了看他。「她做了嗎?」
「當然。」馬修模了模狼身上銀色的毛。「你妹妹是個天生的騙子。」
布里娜溫柔地看著他說︰「你弟弟是個可憐的輸家。」
摩根娜開懷地笑著,把父親和母親一起挽了起來。「你們六個人竟能共同生活在這個地方,又沒惹惱天神,對我來說這真是一個謎。走,咱們下樓,給他們搗亂去。」
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像唐納凡全家人聚餐那樣提起摩根娜的興致了。而這正是摩根娜所需要的。懷著一顆愛心,看那幾個孿生兄弟姐妹及其配偶之間的爭吵和斗法,比坐在三層劇場的前排看馬戲表演有趣得多。
摩根娜十分清楚,他們並不是任何時候都很融洽。不過她同樣清楚的是,無論有什麼摩擦,他們都會像太陽和光線共同升起一樣,共同面對家族的危機。
她不想給他們帶來危機。她只想和他們共度一段時光。
他們是兩組三胞胎,這固然不假,但三兄弟或三姐妹之間在外表上很少相似之處。摩根娜的父親是瘦高個兒,舉止莊重,長著一頭濃密的銀灰色的頭發。帕特里克,安娜斯塔西亞的父親,個頭兒不比摩根娜高,有拳擊手的強健體魄和一顆頑皮的心。道格拉斯差不多有六英尺四英寸高,謝了頂的頭發戲劇性地向後梳成V型。他是個性情古怪的人。此刻,他正突發奇想,用放大鏡看自己的脖子。
他剛剛月兌掉他的獵帽和披風,否則他的妻子凱米拉就拒絕和他一起用餐。
凱米拉常被視為這伙人里最小的一個,人長得漂亮豐滿,像只可愛的鴿子,但意志卻如鋼鐵般堅強。與丈夫的古怪相比,她也毫不遜色。今天上午,她正嘗試一種新發型,讓頭上繞滿了耀眼的桔黃色的發卷兒,耳朵上還吊著一根長長的鷹的羽毛。
斑大莊嚴的瑪琳是摩根娜所知道的本領最大的女巫,她那富于感染力的大笑能讓筏運工人心里發毛。
與摩根娜安靜的母親和莊重的父親一起,他們組成了一個雜耍班子。而且個個身懷巫術。听他們插科打諢時,摩根娜心中充滿了愛意。
「你的貓又爬上我屋里的窗簾了。」凱米拉揮著她的叉子對瑪琳說。
「噢,」瑪琳聳了聳結實的肩膀,「逮耗子唄,有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