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毫不懷疑自己就要發瘋。日復一日,他在屋里屋外徘徊;夜復一夜,他在床上輾轉反側。
摩根娜說過,他已經擺月兌了她的羈絆。難道不是嗎?可為什麼他的感覺不是這樣呢?
為什麼他還沒有停止想她、渴望她?為什麼她最後一次回眸相望時的模樣——眼中飽含幽怨,淚珠滾落兩腮——仍然歷歷在目?
他試圖對自己說,摩根娜沒有解除她的符咒。但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一周以後,他認輸了。他開車駛過摩根娜的家。房子是空的。他去店里,異常冷漠和不友好的曼蒂告訴他摩根娜出門在外,但不肯說她去了什麼地方,或什麼時候回來。
他應該有一種解月兌感才是。他這樣對自己說。他頑強地擺月兌了有關摩根娜的念頭,重新拾起了遇到她以前的生活。
但是,走在海灘時他又心生遐想︰和她一起漫步海灘,呀呀學語的孩子在他倆之間奔跑,會是何等情景。
這種想象逼得他開車去了洛杉礬,在那里住了幾天。
他要讓自己相信,洛杉機的繁忙。擁擠和喧鬧會使他覺得好受一些。他和代理人在馬球俱樂部共進午餐,為他的劇本挑選演員。他一個人逛夜總會,用音樂和笑聲滿足自己。他甚至想,搬到北方是不是一個錯誤。也許他屬于城市的中心,周圍到處是陌生的面孔和引人注意的東西。
可是,三天過後;他的心又開始渴望家的感覺,懷念春風的吹拂和海水的呼嘯。當然,還有摩根娜。
他又回到威卡,詢問曼蒂,語氣之生硬足以令顧客側目,竊竊私語。可是曼蒂始終不為所動。
他無計可施,索性把車停在摩根娜家的車道上,在她的房子附近靜候。已經快一個月了,他寬慰自己,摩根娜遲早會回來。她的家在這兒,她的事業在這兒。
扯淡。在這兒的是他。在等待她。
太陽落山時,他把胳臂肘搭在方向盤上,雙手托住了兩腮。這就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他承認。等待她。而且,他等在這兒,不是為了一次理性的談話,像他在過去的幾周里試圖讓自己相信的那樣。
他等待,是為了乞求,為了承諾,為了抗爭,為了做任何需要做的事情,以挽救這個局面。讓摩根娜重新回到他的生活中來。
他握住仍然拴在脖子上的那塊石頭,猜想是否能把摩根娜呼喚回來。值得一試。比刊登私人啟事好多了,他苦笑著想。于是,他緊閉雙目,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摩根娜身上。
「哼,我知道你能听見我說話,如果你想听。你不能這樣把我趕走。你不能。不能僅僅因為我是一個白痴就……」
他覺得身邊有人。他真地感覺到了。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楮,轉過身,抬頭著去。他看到了塞巴斯蒂安開心的面孔。
「怎麼回事?」塞巴斯蒂安故作不解。「業余守夜員?」
納什想都沒想,一下子打開了車門。「她在哪兒?」他兩手抓住塞巴斯蒂安的襯衫,厲聲問道。「你知道。無論如何你得告訴我。」
塞巴斯蒂安的眼楮令人恐懼地暗了下來。「小心,朋友。幾個星期了,我一直想和你一對一地練練呢。」
一場不擇手段的精彩對打。這個念頭對納什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那好啊,咱們就——」
「規矩點兒,」安娜斯塔西亞命令道,「你們兩個。」她用一雙縴弱的手,推開了這兩個男人。「我肯定你們會打得挺開心,讓對方來個鼻青臉腫,不過我不會容忍的。」
納什一雙沮喪的拳頭垂到了身體兩側。「我想知道她在哪兒。」
塞巴斯蒂安聳聳肩,靠在汽車的前蓋上。「你的要求在這兒沒有多大分量。」他把兩腳搭在了一起。這時,安娜斯塔西亞又一次站到了兩人之間。「納什,你看上去怎麼失魂落魄的,可憐的家伙。」這話讓他自己十分得意。「受良心譴責了?」
「塞巴斯蒂安,」安娜平靜的聲音里既有責備,又有同情,「別挖苦人。你看不出來他很難過嗎?」
「我的心在流血。」
安娜把一只手放到納什的胳臂上。「而且,他愛上了摩根娜?」
塞巴斯蒂安的反應是一聲短促的大笑。「別讓那副可憐相折磨你的感情,安娜。」
安娜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不情願地看了一眼。他的眼楮又變暗了。他把手放到了納什的肩膀上。沒等納什憤怒地躲開他的手,他又大笑起來。「聖靈作證,他是愛上摩根娜了。」他對納什搖了搖頭。「你怎麼把事情弄得這麼糟?」
「我的事用不著跟你解釋。」納什嘟嚷了一句。他心不在焉地模了一下肩膀,那地方的感覺就像被太陽灼傷了一樣。「需要說的,我會對摩根娜說。」
塞巴斯蒂安不再那樣強硬,但他也看不出任何讓納什輕松一點的理由。「我認為她的印象是,你已經把話說清楚了。而且,以她目前的狀況,她不想再听你那些無恥的指責。」
「什麼狀況?」納什的心不跳了。「她病了?」他又抓住了塞巴斯蒂安的襯衣,不過手上的力量已經不見了。「她怎麼了?」
兩個表兄妹對了一下眼神。那麼迅速,那麼微妙,納什沒有絲毫覺察。「她沒生病。」安娜說。她很生氣摩根娜沒把孩子的事告訴納什。「實際上,她身體很好。塞巴斯蒂安的意思是,你們上次的事讓她心里有點兒煩。」
納什松開了手指。呼吸恢復正常後,他點了點頭。「明白了,你們讓我乞求。我會乞求的。我必須見她。我跪在地上求她以後,如果她堅持把我從她的生活中一腳踢出去,我會接受的。」
「她在愛爾蘭,」安娜對他說,「和我們的家人在一起。」她的臉上綻開了美麗的笑容。「你有護照嗎?」
摩根娜很高興回到了家。無論從山丘里吹來的微風,還是掠過海峽的狂風,愛爾蘭的空氣總是令人感到慰藉。
雖然她知道不久就要回去,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之中,但還是滿懷感激之情——對使她得以休養的這一個星期。
對她的家人。
在母親家的起居室里,她舒展地坐在窗邊的一個座位上,感覺如此親切,如此寧靜,和她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一樣。她感受照在臉上的太陽,似乎只屬于愛爾蘭的明亮的太陽。透過鑽石狀的窗格玻璃,她能看到海灘上陡直的峭壁。崎嶇狹窄的海灘上翻滾著大海的波濤。換一個角度,她能看到傾斜的草地,碧綠的青草里簇簇鮮花隨風起舞。
摩根娜的母親坐在房間對面,正在畫素描。這是一個溫馨的時刻,它使摩根娜甜蜜地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時代。在逝去的歲月里,她的母親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她的頭發和女兒一樣黑,一樣密,只是剪得很短,優雅地襯托著她的臉龐。她的皮膚很光滑,有一種愛爾蘭血統特有的美麗的光澤。深藍色的眼楮比摩根娜更經常地蒙上一層夢幻的情調,但看人看事卻同樣地入木三分。
摩根娜看她的時候,她被籠罩在傾訴不盡的深深的愛意之中。「你那麼美,母親。」
布里娜抬起頭,笑著說;「我不想爭論,因為听到長大了的女兒這麼說,那感覺真是太妙了。」她的聲音里有一種令人愉悅的明快的鄉音。「你知道嗎,親愛的,你來這兒,對大家來說是多好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