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夢中回首,她幾乎能讓自己相信,使她認為自己已經墮入情網的,是那個地方和那個夜晚。
這種事這麼快地發生在她身上,而且幾乎身不由己,是她不願接受的。
所以,她將拒絕接受,她會了結此事。
摩根娜幾乎能听到精靈們的嘲笑。她放下感情的困擾,繞過櫃台,去招呼一位顧客。
整個上午,生意進展緩慢,但有條不紊。摩根娜也說不清自己到底願意顧客盈門,還是店里只有她和盧娜兩個。
「我看這都怪你。」摩根娜把胳臂肘支在桌上,身體向下趴去,直到和那只貓眼楮對著眼楮。「要不是你對他那麼友好,我不至于認為他不會讓人受到傷害。」
盧娜一副大智大慧的模樣,只是擺了擺尾巴。
「他一點兒不少傷人。」摩根娜繼續說,「可現在想退出已經太晚了。哦,當然了,」她說話時盧娜眨了眨眼,「我可以告訴他,交易已經結束。我可以找些借口,解釋為什麼不能再見他。如果我想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表的話。」她深吸一口氣,把額頭貼在盧娜的額頭上。「可我不是膽小表。」盧娜在摩根娜的臉頰上調皮地拍了一下。「別想討好我。這件事要是鬧得不可收拾,我饒不了你。」
店門被人打開時,摩根娜抬頭看了看。看到曼蒂,她欣慰地抿了一下嘴唇。「嗨。已經兩點啦?」
「快了。」曼蒂把錢包塞進櫃台後面,然後在盧娜的兩耳之間很快地撓了一下。「生意怎麼樣?」
「挺好的。」
「看得出來,你把那個大石英玫瑰賣出去了。」
「大約一小時前。一個殷實家庭買下了它。波土頓的一對年輕夫婦。我把它放後面了,可以包裝發貨了。」
「要我現在辦嗎?」
「不,用不著。我可以賣東西時抽空干。要不你照顧生意時我再辦這件事。」
「沒問題。你看上去有點煩,摩根娜。」
摩根娜的一道眉毛挑了起來。「是嗎?」
「就是。讓曼蒂女士看看吧。」她抓過摩根娜的手,定楮看她的手掌。「啊炳。毫無疑問。男人問題。」
盡避被一語道破天機,而且觸到了痛處,摩根娜還是撇著嘴說︰「我不願意懷疑你看手相的本事,曼蒂女士,不過你什麼時候都說是男人問題。」
「我是撞大運。」曼蒂指出,「你要是看到那麼多人僅僅因為我給一個女巫干活,就把他們的手伸到我的面前,準會大吃一驚。」
摩根娜饒有興趣地歪了歪頭。「我想我會吃驚的。」
「你知道,他們之中很多人不太敢找你,而我卻很安全。我猜他們可能以為,我興許沒你那麼神,不過也不會差得太多,用不著擔心。有點兒像得了流感什麼的,我想。」
幾個小時以來,摩根娜第一次開心地笑了一聲。「我明白了。我想他們如果知道我不看手相會大失所望的。」
「我不會跟他們說的。」曼蒂擎起一面用玉和銀制作的手鏡,照了照自己的臉。「不過我得告訴你,親愛的。我不用算命也能看出,要你命的是一個高大的金發男人,頭發和眼楮都很漂亮。」她用一個開瓶塞的螺旋刀在腦門中央比劃著,然後瞄了一眼摩根娜。「他讓你吃苦頭了?」
「沒有,沒什麼對付不了的事。」
「這些事很容易對付,」曼蒂把鏡子放到一旁,剝開一塊口香糖,「在它們鬧大了以前。」接著,她對摩根娜飛了一個笑臉。「有事只管說,我替你擋駕。」
摩根娜開心地在曼蒂的臉蛋上拍了一下。「謝謝了,不過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走進里屋時,摩根娜覺得情緒比剛才好了一些。到底在擔心什麼?其實,她能對付這件事。她會去對付這件事。她對納什的了解畢竟沒到足以為之牽腸掛肚的地步。
他有很多事情可以使自己手腳不閑,納什對自己說。很多事情。他正四肢攤開,躺在沙發上。褪了色的六尺長的沙發墊中間已經塌陷,是從舊貨攤上買來的,因為用來午睡顯然非常時尚。他的大腿上攤著書籍,地板上也扔得到處都是。房間的那一頭,電視里正在播放一部煽情的午後肥皂劇。雜亂不堪的咖啡桌上戳著一瓶隨時用來解渴的汽水。
棒壁房間里,被冷落的計算機悶悶不樂地趴在桌子上。納什覺得他幾乎听得到它嗡嗡的牢騷聲。
說他不在工作,倒也不像。納什無精打采地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疊了起來。或許他一直在沙發上躺著,或許上午的大部分時間他就那麼瞪著兩眼發愣。但是,他在思考。也許是劇本遇到了一點麻煩,但不像是使他寸步難行或是怎樣。他只是需要再多斟酌一會兒。
他把那張紙最後折了一下,然後眯著眼楮,把微型轟炸機射到了空中。為逗自己開心,隨著紙飛機滑翔、著陸、一頭栽進地板上的一堆其它模型上時,他又為其配上了音響效果。
「有人破壞。」他冷冷地說,「組裝線上肯定有間諜。」他動了一下,讓自己更舒服些,然後著手打造另一架飛機,心卻不知飛往何處。
內景,白天。巨大的、發出陣陣回聲的飛機庫里空無一人。陰森森的光線穿過正面的開闊地,斜著灑落在一架噴氣式戰斗機銀色的機殼上。緩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里面有某種熟悉的東西,某種女性的氣息。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篤篤作響。她溜進門,從亮處躲進陰影之中。眩目的光線和軟帽的下垂的帽檐使她的面孔模糊不清,但遮不住秉著紅色皮短裝的身體。機庫的地面上擺動著一雙修長勻稱的秀腿。縴柔的手上拎著一只黑色的皮箱。
她緩緩地環顧四周,然後向飛機走去。她爬進座艙時,短裙高高撩起,露出光滑白皙的大腿。她溜到駕駛座上,然後擰開箱鎖。她的動作目的明確,效率很高。
皮箱里是一顆致命的微型炸彈。她把炸彈藏在儀表盤的下面。她放聲大笑。笑聲放蕩誘人。攝影機的鏡頭移到她的臉上。
摩根娜的臉。
納什詛咒著,把飛機拋向空中。飛機立即來了個倒栽蔥。這是在干什麼?他問自己。編織關于摩根娜的故事。沉湎于不道德的象征主義之中。因此,肯定是摩根娜爬進了他的飛機座艙,引爆了炸彈。大白天夢見她,沒有道理呀。
他有工作要做,不是嗎?
納什決心開始工作,于是晃了晃身體,讓書落到了地上。他用遙控板關上電視,然後拿起剛才撕過的筆記本。他用力敲了一下錄音機的播放鍵。不到五秒鐘他便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又關上了錄音機。他沒有任何心思傾听摩根娜的聲音。
他站起身,把那些書踢得到處都是,然後從上面邁了過去。不錯,他在想問題。他在想,必須離開這所該死的房子。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去什麼地方。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從鎖眼里拔鑰匙時斷然地對自己說。他正在做一個理性的決定。身上癢時,抓一抓會舒服得多。
摩根娜的情緒已經好多了。她剛剛打開收音機,正隨著輕柔的歌曲哼唱。這才是她需要的,她想。一杯讓人放松的菊花茶、一小時的獨處、以及一些愉快的有意義的工作。她把石英制品包好,貼上發貨標簽後,取出了存貨分類賬本。品茗、听音樂、翻閱賬本,她可以快快活活地過一個下午。摩根娜心里清楚,她肯定會這樣做的,如果不是什麼人打攪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