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六點鐘關門。到時我再來,怎麼樣?請你喝點什麼,或者共進晚餐?"
拒絕的沖動是下意識的。其實她更願意仔細斟酌一下,或者看看自己的水晶球。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只貓跳到了櫃台上。貓科動物的騰躍確實輕盈得很。納什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抓撓它的腦袋。那只白貓沒像以往遇到生人那樣,似乎受到了冒犯,一走了之,或暴躁地嘶叫,而是在撫模它的那只手下順從地弓起了身體。它那雙琥珀色的眼楮眯成了一條縫,死死地盯著摩根娜的眼楮。
"盧娜似乎對你頗有好感。"摩根娜喃喃地說,"好吧,六點。"她說。那只貓也高興得起勁兒叫了起來。"到時我再決定拿你怎麼辦。"
"非常公平。"納什又模了一下盧哪,然後信步走出了店門。
摩根娜皺著眉,俯去,直到自己的眼楮和貓的眼楮處于同一高度。"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盧娜只是扭動它那決非沒有多少分量的身體,給自己洗起臉來。
摩根娜沒有多少時間去想納什的事。因為她是一個隨時都在同自己易沖動的天性作斗爭的女人,所以她更願意清靜下來以後再仔細考慮如何對待納什。摩根娜盡心盡力地接待一批又一批的顧客,同時也沒忘提醒自己,對付一個眼楮和小狽一樣自負的小說家,不在話下。
"哇。"曼蒂,納什曾經贊不絕口的那個豐滿的金發女郎,一坐到了櫃台後面的凳子上。"從聖誕節前到現在,沒見過這麼多人。"
"我看這個月每逢星期六都會忙得不可開交。"
曼蒂咧嘴笑著,從緊身合體的連衣褲的後兜里抽出一片口香糖。"你是不是念發財咒啦?"
摩根娜回答之前先按自己的喜好搭了一個玻璃城堡。"吉星高照,生意興隆,"她微笑著說,"加上咱們新櫥窗的布置精妙絕倫。你可以回家了,曼蒂。我來算賬關門。"
"那我就遵命了。"她敏捷地站起身,想伸展一下肢體,兩道濃眉卻挑了起來。"天呀,哦,天……看吶。高個頭兒,曬黑的皮膚。品位不俗啊。"
摩根娜向外望去,透過前窗認出了納什。他這次停車運氣不錯,正從那輛車篷可以折疊的汽車的前座彎腰下車。
"穩住,姑娘。"摩根娜咯咯笑著搖了搖頭。"那種男人讓女人心碎,不見一滴血。"
"不要緊。我的心已經很久沒碎了。咱們看看再說……"她做了一次迅速而又極其精確的測量。"六英尺,一百六十磅。隨意型棗也許只是個初出茅廬的知識分子。喜歡戶外運動,但不過度。頭發只有個別地方能透過陽光,膚色曬得正合適。面部骨骼輪廓不錯棗經得起歲月的考驗。啊,還有那張甜甜的嘴。"
"幸虧我了解你,知道你實際上更多的時候想的是男人,不是寵物店櫥窗里的小狽。"
曼蒂嘻嘻笑著,甩了甩頭發。"哦,好啦好啦,是想男人更多,而且不是多一星半點兒。"門開時,曼蒂換了換姿勢,弄得身體似乎要從連衣褲中脹出來。"你好啊,美男子,想買點兒魔力嗎?"
隨時隨地準備接納多情女子的納什朝她努嘴一笑。"你推薦什麼?"
"嗯……"這得意的一聲嗯拉得長長的,不亞于盧娜。
"曼蒂,科特蘭先生不是顧客。"摩根娜的聲音溫和而愉悅。很少有什麼事情比曼蒂同一個有魅力的男人逗趣兒更讓人開心了。"我們有約會。"
"也許是下次。"納什對她說。
"也許是任何時候。"曼蒂蛇一樣地繞過櫃台,火辣辣地看了納什最後一眼,擺著腰肢扭出了店門。
"我敢打賭,她能刺激你們的銷售。"納什評論道。
"而且能刺激射程內每一個男人的血壓。你的血壓怎麼樣,還好吧?"
"有氧氣嗎?"
"對不起,賣完了。"她友好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干嗎不坐下呢?我還有點兒事要辦棗糟啦。"
"怎麼啦?"
"沒及時掛上關門的牌子。"她嘟嚷著說。這時,門已開了,她的臉上也堆出了笑容。"你好,利特爾頓太太。"
"摩根娜。"一個女人從店門那邊游弋而來,話音伴隨著如釋重負的一聲長嘆。納什判斷她的年齡在六十和七十歲之間。
游弋,這個動詞很貼切,他想。她的體態好似一艘巡洋艦,從艦首到艦尾都那麼堅實牢固,周身飄裹著五顏六色的絲巾,如同艦上的彩旗。頭發是一種少見的發亮的紅色,興高采烈地打著卷兒,捧著那張滿月般的面龐。祖母綠勾畫出重重的眼廓,嘴上罩著一層腥紅的唇膏。她伸出雙手棗手指上箍滿了戒指棗緊緊地抓住了摩根娜的手。
"想早來一點兒都辦不到。實際上,我不得不臭罵那個想給我開罰單的警察一頓。想想看,一個剛到刮胡子年齡的毛頭小子,竟然給我上法律課。"她呼哧著噴出了帶薄荷味的氣息。"好啦,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
"當然啦。"毫無辦法,摩根娜想。她實在喜歡這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太,不願找任何托詞。
"你是個夢一樣的女人。她是個夢一樣的女人,對不對?"利特爾頓太太轉而要納什回答。
"您說得真對。"
利特爾頓太太滿意地笑著,朝他轉過身,叮當做響的項圈和手鐲奏出了一節交響曲。"人馬座,對嗎?"
"啊……"納什隨口改了自己的生辰去迎合她,"正是。太神啦。"
她那肥大的胸脯鼓了起來。"身為一個出色的評判家,我深感自豪。我不會耽誤你的約會,親愛的。"
"我沒有約會,"摩根娜對她說,"能為您做點兒什麼嗎?"
"幫點兒小忙。"利特爾頓太太的眼楮亮了起來,摩根娜勉強壓住了一聲嘆息。"我的任孫女。舞會的事,還有跟她一起上地理課的那個迷人的男孩。"
這回再也不能心軟了,摩根娜向自己保證。絕對的頹廢派少年。她扶著利特爾頓太太的胳膊,把她從納什那里慢慢拉到一旁。"我跟您說過我不干這種事。"
利特爾頓太太眨了眨她的假睫毛。"我知道你通常不那麼做,但這件事非同小可。"
"都一樣。"摩根娜眯眼看了一下向她們靠近的納什,拉著利特爾頓太大走到房間的另一頭。"我知道您的佷孫女是個出色的姑娘,可是為她安排舞伴未免有點輕率棗再說這種事情影響不好。不行。"不容利特爾頓太太爭辯,摩根娜又接著說,"如果我安排這樣的事棗改變不應改變的東西棗會影響她的生活。"
"就一個晚上。"
"一個晚上能改變一生的命運。"利特爾頓太太垂頭喪氣的模樣使摩根娜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拒絕向餓漢施舍一塊硬面包的吝嗇鬼。"我知道您只是想讓她過一個特別的夜晚,但我不能跟命運開玩笑呀。"
"她太靦腆了,你知道。"利特爾頓太太嘆息著說。她的耳朵很尖,足以听出摩根娜的決心在微微動搖。"而且她並不認為自己好看。其實她挺好看。"沒等摩根娜分辯,她突然抽出了一張快照。"看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