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擠滿了人。都怪自己星期六上這兒來,他提醒自己。不過,這倒給了他時間,可以隨意逛逛,看看一個女巫究竟如何在二十世紀經商。
店里的陳設和外面那些亮晶晶的商品同樣惹人注目。一塊塊巨石。有的被從中間切開,露出成百上千晶瑩剔透的牙齒。盛滿有色液體的精致的小瓶。納什看了一個瓶子的標簽,發現那不過是讓人放松用的艾菊浴液,不禁略感失望。以他的期望,至少該有一種愛情香精才是。
店里有更多的藥草棗泡茶、做花瓣或烹任用的袋裝藥草,以及淺色的蠟燭和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水晶飾品。一些造型精巧的首飾斜掛在水晶器皿上,在玻璃後面熠熠生輝。藝術品、繪畫、塑像、雕刻,樣樣東西都擺放得十分巧妙,把這個商店稱為美術館或許更為恰當。
對不尋常的事物總是備感興趣的納什,喜歡上了一個用錫合金制作的燈。燈的造型是一條帶翼的龍,紅色的眼楮亮光逼人。
這時,納什認出了她。一眼便能斷定,正是當代女巫的形象。那個表情嚴肅的金發碧眼女郎正在一張傾斜的石桌前同兩個顧客討論著什麼。時髦的黑色緊身連衣褲裹著嬌小誘人的身體。閃閃發光的耳環會落至肩,每個手指上都套著戒指。指尖上是看上去能奪人性命的長長的紅指甲。
"這東西挺討人喜歡,對嗎?"
"嗯?"霧蒙蒙的嗓音使納什扭過身去。這一次,僅僅一眼就讓他忘掉了角落里那個體態動人的年輕女巫。在一雙湛藍的眼楮面前,他發覺自己的心跳少了幾次。"對不起?"
"這個龍。"她微笑著用一只手撫過龍頭,"我正盤算是不是該把它帶回家呢。"她又嫵媚地笑了一下。他看到,她的嘴唇豐滿而柔軟,未涂唇膏。"你喜歡龍嗎?"
"簡直發狂,"他當機立斷地說,"你常來這兒?"
"是的。"她抬起一只手去模頭發。那是一頭烏發,慵懶地披落到腰部。納什抖擻精神,試圖把有關她的細節湊到一起。烏黑的秀發與淡淡的女乃油色的皮膚正好般配。眼楮很大,長著重重的睫毛。鼻子小巧,稜角分明。個子幾乎和他一樣高,卻又清風擺柳般的苗條。身上那件樸實無華的藍上衣顯示著品味和風格,也展現出精妙絕倫的曲線。
她的身上有某種令人……啊,他想起來了,令人眩暈的東西。不過,他正忙于欣賞和把玩,顧不上分析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在他凝神注目的時候,她的嘴唇又彎了一下。這個動作含有某種一切都看在眼里,同時又頗感興趣的成分。"你以前來過威卡嗎?"
"沒來過。真了不起,這些東西。"
"你對水晶感興趣?"
"本來可能會的,"他隨便抬起一塊紫水晶,"不過我中學博物課不及格。"
"我認為你在這兒也及格不了。"她朝他手里的石塊點了點頭。"如果你想和內心的自我建立聯系,應該左手拿它。"
"噢,是嗎?"為了討好她,納什把石塊換到了左手上。他不願意讓她知道,他什麼感覺都沒有棗除了裙子在她的膝部滑過的樣子帶給他的那絲快意以外。"如果你是這兒的常客,也許可以把我介紹給那個女巫。"
她眉毛一挑,順著他的目光向那個金發女郎望去。金發女郎剛好賣完東西。"你需要女巫?"
"我想你可以這麼說。"
漂亮的藍眼楮又回到納什身上。"你看上去不像是來這里尋找愛情符咒的人啊。"
他咧了咧嘴。"謝謝。我認為……實際上,我是在研究。我是寫電影的。我想寫一個和十九世紀的巫術有關的故事。你知道……神秘的女巫會、性、還有自我犧牲。"
"噢。"她低頭時,晶瑩的耳墜擺來擺去。"婚齡婦女穿著天衣圍著圓圈跳舞。的。"她解釋說,"趁月色昏暗,調好藥水,引誘不幸的受害者縱欲狂歡。"
"差不多吧。"他探了探身,發現她的氣息和月光下的森林一樣冷峻和幽暗。"這位摩根娜真的相信自己是女巫嗎?"
"她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先生是棗?"
"科特蘭。納什•科特蘭。"
她的笑聲低沉而愉快。"當然啦。我欣賞過你的大作。特別喜歡《午夜血》。你賦予吸血鬼極大的智慧和,卻又不踐踏傳統。"
"比起墓地里的塵埃和棺木,畢竟活人更值得一寫。"
"我想是吧。比起攪動一口大鍋,畢竟女巫更值得一寫。"
"一點不錯。這就是我想采訪她的原因。我想,她肯定是個非常精明的女人,不然哪能這麼沽名釣譽?"
"沽名釣譽?"她重復道,一邊彎腰抱起一只漫步走來,在她腿邊轉悠的大白貓。
"聲望。"他解釋說,"我在洛杉礬就有耳聞。人們常給我講些離奇古怪的事。"
"肯定沒少講。"她撫模那只貓碩大的腦袋。現在是兩雙眼楮在盯著納什。一雙是湛藍色的,一雙是琥珀色的。"可是你並不相信巫術,或者魔力。"
"我相信我能把它們編進一個呱呱叫的故事。"他盡量使自己的微笑富于魅力。"所以,怎麼樣?替我在女巫那兒說句好話?"
她上下打量著他。嗯,玩世不恭,而且過于自信。對納什•科特蘭來說,她想,生活中處處都是玫瑰。也許該讓他嘗嘗荊棘的滋味。
"我看不必。"她向他伸出手去,縴細的手上只戴著一枚銀戒指。他機械地握住她的手。一股電流直襲肩膀,他不禁噓了口氣。她卻只是嫣然一笑。"我就是你的女巫。"她說。
靜電,片刻之後,納什對自己說。當時,摩根哪正轉過身,回答一個顧客提出的問題,問的是一種叫聖約翰麥芽汁的某種東西。她一直抱著那只大貓,撫模它的皮毛……電流就是從那兒來的。
然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彎了彎手指。你的女巫,她是這樣說的。他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歡她使用那個具體的代詞。有點親密,但感覺上又不那麼自在。倒不是說她沒有吸引力。她在他發愣時對他微笑的那種方式不僅使他心里有點發虛,也讓他明白了為什麼剛才會覺得她能令人感到眩暈。
魔力。哦,不是那種魔力,納什在觀察她擺弄一束干藥草時安慰自己。那是某些漂亮女人似乎與生俱來的一種魔力棗大生的女人味兒和極具震撼力的自信。他不喜歡把自己看成屈從于女人意志的那種男人,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溫柔順從的女人畢竟更容易對付。
任何情況下,他對她的興趣都是職業性的。不純粹是,他又糾正了自己。若是要一個男人眼楮望著摩根娜,思緒又始終保持在純職業化的層面上,那真不如讓他痛快地死去。不過,納什覺得自己分得清主次,不至亂了方寸。
納什等待著,直到她接待完那個顧客,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自責的笑容,向櫃台這邊走來。"不知你能否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彌補一下自己剛才的冒失?"
"哦,我倒覺得你完全能夠自行了結。"按平常的做法,她會把他打發掉。但是,肯定是有什麼緣故,使她竟然又從店堂的那頭回到了他的身旁。摩根娜不相信什麼偶然之事。不過,不管怎麼說,她斷定,任何一個長著一雙如此溫柔的棕色眼楮的男人,都不可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人。"恐怕你沒掌握好時機,納什。今天上午我們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