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是堆積如山的禮物。按照家里的傳統,到了午夜,會出現一個小小的熱鬧場面。大家撕呀,笑呀,愛呀。主要是愛,她認為。無論他們怎麼爭吵,無論有多少噪音和混亂,這棟房子里總是充滿著愛。
她多麼不願意想到羅伊斯在聖誕之夜是孑然一身啊。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辦到的。」她的背後傳來凱恩的聲音。他走過來,把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揉著,說道,「他們每年都能找到一棵頂刮刮的松樹。打我孩提時代起,聖誕節的時候那兒始終放著一棵樹。而且總是一棵頂刮刮的樹。」
「我們小的時候,還沒有老到不能熬至半夜的時候,經常偷偷溜下來,擠在樓梯上,等著聖誕老人從那個煙囪里下來。」勞拉往後一靠,靠在他的身上,「在我的記憶里,這間屋子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直到最近,我才突然想到,我是多麼走運。我多麼愛你。」她轉過身來,撲在他的懷里,頭擱在他的肩膀上。
他听到她輕微的抽泣聲,便抬起她的下巴,只見她眼淚汪汪。他撫摩著她的頭發說︰「怎麼啦,孩子?出了什麼事?」
「沒有什麼。我只是覺得過于傷感,動了感情,這個季節就是那樣。我認為我現在不大經常傷感了。你曾是我生活中的第一人,是使我鼓起勇氣的第一人。我曾想對你說,你從來沒有,一次也沒有讓我失望過。」
「你要讓我覺得傷感了。」凱恩喃喃地說,把她摟得更緊一點。
他們背後,一幫人疾步奔下樓梯,響起雷鳴般的腳步聲。喊叫、威脅、謾罵、大笑。
「伊恩和朱莉婭挑動了一場雪仗。」勞拉擠一擠她的父親,「這又是麥格雷戈家的一個好傳統。」
「有興趣嗎?」
「有呀。」她把頭往後一仰,咧嘴一笑,「我們可以打敗他們。你干嗎不去下戰書?我馬上出來。」
「你要出場了。」他吻吻她的鼻子尖,「你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勞拉。我為有你這麼個女兒感到自豪。」
「好的血統。」她笑著說,「健壯的種。」
她笑著望著他走出去,听見他抬高嗓門,以壓倒一切的聲音激那位前合眾國總統打雪仗。勞拉坐在她爺爺椅子的扶于上,格格地笑起來。她會出去參加戰斗,但想先一個人待一會兒。
她認為,她要朝聖誕樹許個願,就像小時候常做的那樣。這次,她要許一個女人的願,希望有朝一日,在哪個冰天雪地的聖誕之夜,她心愛的那個男人會跟她一起站在這間屋子里。
「勞拉。」
她猛地回過頭來,一時之間.她懵了,以為自己在做夢。接著,她滿臉笑容。「羅伊斯!你改變主意啦。這太棒了!」她沖過屋子,握住他的手,「天哪,你的手是冰涼的。你的手套呢?快,我來幫你月兌掉大衣,你到火爐邊上去暖和暖和。」
「我有話要對你說。」
「當然。」她仍然掛著笑容,但朝他的身後瞥了一眼,目光漸漸冷淡下來。走廊里還像幾分鐘之前那樣擁擠,卻是悄然無聲,「這些都是我家里的人。」她開口說。
「我不想被介紹給五十萬麥格雷戈家的人,至少在我對你把話說完之前。」
「非常合理。」她的目光掠過幾張好奇的臉。「走開。」她下令說。她還沒有弄明白她的命令是得到執行,還是不受理睬,就已經把門關上,將羅伊斯拉進了寶座廳,「別擔心,你已經見到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在隨後的幾天里,你會認識其他人。」
「我還不知道是不是留在這兒。」
「哦,可是……」
「你听我把話講完以後,也許就不會留我了。」
她覺得月復部一陣難受,但是沒有予以理會。「唉,至少月兌掉你的大衣,讓我給你倒一杯聖誕酒。白蘭地怎麼樣?」她說著,走過去拿酒瓶。
「當然,挺好。什麼酒都行。」他月兌掉大衣,「這兒有一棵樹。」
「嗯,這是真的。你的是陶瓷做的模型,不過達到了目的。」她走回來,然後用她的酒杯踫踫她遞給他的那個酒杯,「我很高興你來了。」
「你最好待會兒再說這話,」
她想,她自己應當坐下,便毫不猶豫地挑了丹尼爾的椅子。羅伊斯心里想,這會使她矮一截,恰恰相反,她看上去更加威嚴,像個準備實施統治的女王。不經過一場搏斗,我決不會讓她砍掉我的腦袋。
「要是你心里有話要說,」她小心翼翼地說,「你應當把它說出來。」
「是的,你說起來當然容易,」他開始踱步,想起自己不喜歡喝白蘭地,便放下了杯子,「我不得不驅車來到這兒,進入敵人的領地。」
她不禁笑起來,「敵人的領地?」
「你的爸爸討厭我。」
「哦,羅伊斯,他不是討厭你。他只是……」
「沒有關系。」他揮揮手,沒有理會她頑皮的抗爭,繼續來回踱步,「他干嗎不討厭我呢?我沒有上過哈佛大學,我沒有自己的房子,我當過警察,只有一家僅能保本的公司,我還在跟他的女兒睡覺。換了我的話,我會做出安排,快快地、悄悄地把這個人干掉。」
「我爸爸不是個勢利小人。」
「他不需要是。事實就擺著,明擺著。那是現實。即使你不考慮這一切,那也是門不當戶不對。」
「什麼門不當戶不對?」
他搖了搖頭,繼續踱步,停下來盯著她說︰「我想……我得……我需要想一會兒。」他走到一扇窗戶前面。外面,在起伏不平的草坪上,至少有五六個人在打雪仗。「我對這種家庭一無所知。我不是來自這種家庭。」
「我要說,幾乎按照任何標準,這個家庭是獨一無二的。」
「我不窮。」他說,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語,「公司在健康運轉。我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他從窗口轉過身來,但覺得不停走動要自然一點,「我不在乎你的錢。無論你有五塊還是五百萬塊,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她此刻完全懵了。這話本身已經夠費解的,但是他看上去苦惱、生氣、緊張,雖然緊張似乎不大可能。「我向來是這麼認為的。」
「你也知道。」他嘟嘟噥噥地說,然後搖了搖頭,「我能自食其力。我在大半生的時間里都是這麼做的。你習慣于有很多錢,這對我來說不是個問題。你應當擁有你習慣上擁有的東西。」
「說得好,我很高興你是這麼想的,因為我當然打算這麼做。」她站起身來,「羅伊斯,我希望你能說出關鍵問題。」
「我正在這麼做。」他眼楮發紅,閃耀著危險的光芒,「我快要講到這一點。你以為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從來不打算這樣。我從來不想要這樣。」他停在她的面前,眼楮里怒火滾滾,「我要把話說清楚,苗條姑娘。我從來不想要這樣。」
「不想要怎樣?」
「要是腦子里不想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即使你夜里不在那兒,我也要伸手模模你。我需要听到你的聲音,只是听到你的聲音。我愛上了你。」
「愛上了我?」她重復說,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你愛上了我。」
「嗯,你听我把話說完,從頭听到尾。我知道你對我有感情,要不然你不會讓我踫你。也許開頭的時候只是合得來,但是不僅如此.比這多得多。要是你願意給它一個機會
「羅伊斯……」
「該死的,勞拉,你听我把話說完。」他不得不走開,重新控制自己。他覺得自己好像在三層樓高的地方,踩著一根搖搖晃晃的細鋼絲走過去,「我們在一起挺不錯的,我知道我能讓你快活。」他霍地轉過身來,「你爺爺在這個問題上站在我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