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兩個月以前,差不多快交貨了。」朱莉婭把又長又密又卷的火紅色頭發甩到後面,「該搞一項新的工程了。」
「只要搞得成,搞什麼都可以。我的宏偉計劃是睡到中午,然後花下午的其余時間來研究一個案件。」勞拉轉過肩膀,「這可是個有利可圖的機會呀。」
「後面的幾個小時你可以獨佔這塊地方。格溫要在醫院里上雙班,我可能五點鐘以前回不來。」
「今天晚上不是輪到我做飯。」
「我帶點東西來吧。」
「比薩餅。」勞拉馬上說,「雙份女乃酪加黑橄欖。」
「你總是老早就想到吃晚飯。」朱莉婭站起身來,把穿在褶裙外面的苔蘚綠上裝撫下去,「晚上見。」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大聲說,「別再亂扔話筒。」
勞拉打量著天花板,注視著陽光,想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她可以再睡一個小時。隨心所欲地睡覺對她來說從來不成問題;在法學院念書的時候,這項技能對她一直挺有幫助。
但是,一想到比薩餅,她的胃口倒被吊起來了。勞拉面臨的最大難題是,要在睡覺和吃飯之間做出選擇。吃飯終于取得勝利。勞拉掀開被子,套上一件素靜的運動T恤衫和一條鐵藍色的綢短褲。
大學時代,她始終跟她的兩個妹妹住在一起;如今,她們在波士頓巴克灣的這棟房子里已經住了兩年。她壓根兒想不到要披上一件睡袍。這棟漂亮的都市小房子是朱莉婭最近裝修過的幾處房子之一,也是她們最新的家。它在裝飾方面兼收並蓄了她們三個人的不同口味,格溫對古董之喜愛,朱莉婭對現代藝術之賞識,勞拉自己對俗文化之鐘情。
她沒精打采地走下樓梯,手指模著漆得光溜溜的櫟木欄桿;她從大門的蝕刻玻璃窗里瞥了一眼,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個陽光明媚的秋日上午,然後搖搖擺擺地順著走廊朝廚房走去。
雖然這三個姐妹個個都有個聰明腦袋,在各自的專業領域里勤奮工作,但在那間屋子里卻沒有哪個有特別的權力。不過,她們還是把它布置得十分舒適。廚房漆著柔和的黃色,使深藍色的長桌和正面瓖著玻璃的碗櫃更加顯眼。
她們三個人生活如此融洽,勞拉總是對此感激不盡。格溫和朱莉婭不但是她的妹妹,而且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加上麥格雷戈家族的其他人,正如勞拉認為的那樣,丹尼爾和安娜的直系親屬是一個親密的家庭,雖然大家的性格各不相同。
她朝牆上天藍色的貓狀鐘看了一眼,只見它的眼楮像寶石那樣明亮,它的尾巴在很有節奏地擺動。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西印度群島享受他們的假期。毫無疑問,他們是在享受啊。她心里轉念,凱恩和戴安娜是不可分割的—對。他們是夫妻、父母、法律界的合伙人。他們結婚已經二十五年,撫養了兩個孩子,建立了波士頓最有聲望的律師事務所,但這並沒有使他們的愛情失去光彩。
她無法想象那要費多大的勁兒才能做到。她覺得,要是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那要容易得多。眼下對她來說,那就是法律。沒錯兒,她心里想,並朝冰箱咧嘴一笑,目前,那就是早餐。
她抓起放在長桌上的錄放機,戴上了耳塞。她決定要在吃早飯的時候听一會兒音樂,便插進了帶子。
羅伊斯•卡梅倫把他的吉普車停在一輛漂亮的火紅色思比飛牌豪華折篷小跑車後面。那種車子,那種顏色,他心里想,簡直就是在尖叫著「長官,再開一張超速駕駛的傳票」!想到這一點,他搖了搖頭,然後轉過目光去端詳那棟房子。
這房子真是有意思。這在巴克灣這個時髦地區並不奇怪,它顯示出主人的家世。波士頓除了有名的紅襪子棒球隊和保羅•里維爾ヾ,還有麥格雷戈家族。//ヾ保羅•里維爾(1735——1818),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愛國者,以連夜騎馬馳報英軍即將入侵的消息而聞名。——澤注
不過,他在審視這棟房子的時候,沒有想到財富,也沒有想到階級。他那雙冷靜的藍眼楮審視著一扇一扇的門窗。有很多玻璃,他想。涼爽秋日的微風吹拂著他濃密的深褐色頭發。許多玻璃意味著有許多入口。他沿著兩邊盛開著秋口鮮花的石板路走去,然後穿過整齊的坡形草坪,以為從大門進去會是一個小小的天井。
他推了推門,發現門鎖著。他心里想,只要狠狠踢上一腳,使勁推它一下,他便可以闖到里面。他的眼楮仍然從容冷靜,稜角分明的臉上嘴巴緊閉。他差不多快要娶到手的那個女人曾經把長著這張臉的他稱作罪犯。他沒有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那個時候他們已經關系很僵,他根本不想知道。
這張臉可以變得很冷漠。現在,當他盤算著闖進這棟可愛的老房子的時候,他就是那副模樣。毫無疑問,這棟房子里裝滿了某個階級的富貴女人喜歡的那種古董和珠寶。他那雙淺藍色眼楮可以出人意料地變得熱情深沉;他閉成一條線的嘴巴可以彎曲成迷人的笑容,也可以凝結成堅硬的冰塊。他堅實的下巴上有一條小小的傷疤,這是突然撞在一只緊握的拳頭上的小鑽石戒指上造成的後果。他身高剛好不到六英尺,身體活像個拳擊手或者斗毆者。
兩者他都當過。
此刻,涼爽的風把他長及領邊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他覺得只要稍稍花點力氣,不到三十秒鐘便能闖進去。
即使他沒有大門上的鑰匙。
他轉了一圈又回到門前,一面快速而又響亮地按了一陣門鈴,—面透過門上漂亮的玻璃窗向里張望。看上去真漂亮,他心里想,冰花玻璃上還蝕刻著花紋,而且差不多跟錫紙那樣毫不透明。
他又按了一次門鈴,然後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把它插進鎖里,自己開門走了進去。
里面是一股女人味道。那是他走進門廳,踏上打亮的地板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空氣里迷漫著桔子、油、鮮花的味道和一陣陣誘惑人的香水氣味。右邊是線條流暢優美的樓梯,左邊是敞開的通I句正廳的人口。
整潔得像一座女修道院,同時卻散發著那種魅人的性感的氣味,他想。女人,在羅伊斯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屋里跟他想象中的十分相似。漂亮的古典式家具,柔和的色調,昂貴的吸塵器。他心里這麼想的時候,注意到小小的圓桌上有一副閃閃發亮的耳環,一些昂貴的小玩意兒,它們就隨便放在那里。
他從牛仔褲的後面口袋里拿出一台微型錄音機,一面慢步走過去,一面開始做記錄。
櫻桃木壁爐台的上方掛著一幅巨大的色彩鮮艷的油畫,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那麼安靜的房間里掛著那麼艷麗、那麼巨大的油畫,本會不大和諧。然而,他發現,它很有吸引力,是對激情和生命的頌揚。
他注意到角上的簽名——丹•坎•麥格雷戈——推斷這幅畫為麥格雷戈家族許多兄弟姐妹中哪位所作。這時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唱歌。
不,說實話,他認為這稱不上是歌聲。他一面回到走廊里,一面把錄音機關掉並塞進口袋里。在他看來,把這種糟蹋惠特尼•休斯頓的愛情贊歌的嗓門稱之為尖叫、嚎叫,抑或是貓叫春就已經是客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