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常被提起的,就是夏世希。
門口那一小撮人好不容易動了一下,往會場邁進。
她祖母明顯恨他,卻又忍不住要提他。每當她好奇地問祖母為什麼這麼討厭他的時候,她祖母又會拉下一張臉,叫她不要多問,她反而對他更好奇。
夏世希︰一個該被譴責的名字,至少她祖母是這麼說的。
她猜想他一定長得很帥──因為她祖母最討厭帥的人。她也猜想,他一定很出色、很活躍──因為她祖母最恨出色的男人,不然不會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有如海潮的人群,在盤旋了許久後,終于散開。
夏家五個堂兄弟,這才能夠朝會場前進,翁雨曦的視野才得以清明。
「這些女人都瘋了不成?居然圍著那幾個男人團團轉,真不怕丟臉!」新仇加舊恨,翁老太太的語氣可酸得很呢,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翁雨曦沒有回應,事實上她也回應不了。那天在攝影展上遇見的男人,竟然就夾雜在夏氏五個堂兄弟之間,她是不是看錯了?
「夏世希果然也來了,這倒稀奇,他從不出席這類聚會的。」翁老太太扁著嘴,眼楮冒火的評論,翁雨曦卻完全听不見。
她不必問哪一個才是夏世希,因為她已經听見有人喊他的名字。她曾希望他不要回頭,不要頷首,但他兩樣都做了,間接證實他的身分。
她在攝影展上一見鐘情的男人,不是幻影,也不是出于自個兒的想象,而是確有其人。她應該高興,應該歡欣鼓舞,但她一個微笑也擠不出來,他居然就是夏世希!
翁雨曦痴痴凝望,怎麼也無法相信,她居然喜歡上家族的仇人。而彷佛要回應她的凝視似的,夏世希也在同一時間抬眼望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藍不是花,卻比花還要嬌艷;白不是葉,卻比綠葉更能襯托藍的美麗。
愛琴海優美愜意的景致,在彼此的凝眸中悄然乍現,他們互相都能看到那海天一色,美得不可方物的倒影,但他們卻是仇家。
「雨曦,妳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侯康泰見她的臉色大變,連忙趨前關心,翁雨曦只得回神。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她盡可能假裝微笑。
「但是妳的臉色──」
「我好像看見一個熟人,我們去向他打招呼好不好?」為了躲避夏世希的視線,她胡亂扯謊。
「哦?好啊!」侯康泰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熱切起來,她平時不會主動牽他的手的。
一整個晚上,翁雨曦都在逃避夏世希。
一整個晚上,夏世希都未采取任何行動,但他那雙眼楮始終追隨著她。
妳要跟我一起殉情嗎?
他低醇濃郁的聲音,彷佛越過眾人的頭頂朝她襲來,讓她深深感到快要窒息。
第二章
Jackie的電話一大早就響起,而他昨天因為忙攝影展,一整晚都沒有睡,這會兒已經是頭暈眼花,快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喂?」他迷迷糊糊拿起電話應答,祈禱不是哪個不識相的電訪員,不然他一定翻臉。
「是我,Stan。」幸好不是電訪員,但效果跟電訪員一樣好,Jackie已經被嚇醒。
「世希?」他小心翼翼地確認來電者的名字,要知道這世界上的Stan很多,從賣面的到演電影的,都有人叫Stan,不一定是他的朋友。
「對。」夏世希簡單的回應,Jackie立刻露出會心的一笑。確實是他沒錯,只有他才會好像多說一句話,都像要他命似的簡潔。
「早啊,世希。」確認完畢,可以開始打招呼啦!「難得你也會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Jackie認定他一定是有事才找他。
「你和翁雨曦是什麼關系?」夏世希的確是有事情找他,只是開場的方式與眾不同,Jackie又是一陣瞠目結舌。
「我和雨曦……是在紐約留學時認識的朋友,有什麼問題嗎?」Jackie不知道夏世希是何時認識翁雨曦的,記憶中他根本沒有向他提過她。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夏世希的口氣雖然很淡,但Jackie知道其中一定大有問題。
「她身邊那個男人是誰?」
看吧!才說有問題,下一個問題果然又來了,Jackie依然不知道他搞什麼鬼。
「哪個男人?」他不好說追她的人有一大堆,各種膚色的男人都有。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男人。」夏世希的回答依然是這麼簡潔,但這次Jackie一听就懂了,原來是指他。
「我想你口中的那個男人,應該是侯康泰。」Jackie猜。
「侯康泰?」電話那頭的夏世希眼神忽地轉為銳利。
「嗯。」Jackie答。「他是雨曦的朋友──不,應該說是護花使者,听說他們兩家是世交,從小就認識。」
「但是我從來沒有听說過這個名字。」如果是世交的話,應該大有來頭,不應該默默無聞。
「侯家的產業,大部分都在國外。」Jackie解釋其原因。「他們很早就移民,台灣這邊只剩下侯老爺和侯康泰,其他的家族成員早就都移民到國外,他是年輕一輩最後一個留守在台灣的人。」
「他為什麼不走?」夏世希的聲音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Jackie也沒有听出來。
「因為雨曦。」Jackie進一步解釋。「侯康泰很早就喜歡上雨曦,一直守護著雨曦,不願和家人一起移民國外。不僅如此,他連雨曦到紐約進修時,也一起跟去,可以說早已獲得翁老太太的認定。大家都在猜,他們會不會在近日內完婚?不過雨曦好像沒這個意思,但是她也沒說反對,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你干嘛一直追問他們的事?」
Jackie解釋了半天,才想起夏世希根本沒立場問這些事,自己也太多嘴了。
夏世希不答話,Jackie雖然老早習慣他的沈默卻也不免覺得緊張,Stan的舉止太怪異了。
「你能不能幫我把她約出來?」沈默了許久,夏世希說。
「約誰出來?」Jackie听得霧煞煞,不曉得他在講誰。
「翁雨曦。」夏世希說得斬釘截鐵,Jackie的心髒都快跳出來,額頭冒滿了冷汗。
「听著,Stan。」Jackie的口氣難得嚴肅。「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我不會幫你約雨曦,她快要結婚了。」雖然八字還沒有一撇,最好還是先打預防針,省得他胡思亂想。
「那又怎樣?」夏世希反問。
「那又怎樣?!」Jackie叫起來。「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麼說!」這不像Stan的作風。
「我也許和你是好朋友,但我還不至于沒天良到破壞人家婚姻的地步。」所以他打死不干,NEVER!
「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夏世希簡單一句話,足以教Jackie閉嘴。就像夏世希說的,他還欠他一個大人情,而且這輩子可能都還不起。
「你這麼做不公平。」Jackie十分無奈,因為若沒有夏世希當年以及之後的支持,他不可能成為杰出的攝影師,在所有藝術家夢寐以求的展覽館開攝影展。
「我從來沒說我是公平的。」夏世希不否認他是有些卑鄙,但他就是這種性格,也不打算掩飾,就看對方怎麼接招。
不消說,Jackie自是萬分痛苦。兩邊都是他的朋友,雖然他和侯康泰不算太熟,但好歹也見過幾次面,吃過幾次飯。憑良心說,他一點都不是Stan的對手,若真要廝殺起來,恐怕只有落敗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