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想見你。」
仲裕之的回答讓嬋娟答不出話。
「自從你不許我去你家找你之後,我便很難再見到你。為了見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說這話時,他一副不覺得有錯的模樣,讓她更是無法承受。
「就為了想見我一面,你就詐喪?」老天,怎麼有這麼離譜的人。
「不是詐喪,是詐稱有喪。」他更正她的用字。「詐喪是家里沒人死。卻弄個死人來。詐稱有喪是家里沒人死,卻謊報有人死掉,不一樣。」
「謝謝你的解釋,但在我听來都一樣,沒什麼不同。」她不客氣地揮掉他的說文解字。「你知道你這麼做,已經犯法了嗎?」
「不知道,我觸了什麼法?」原本藺嬋娟是希望能用律法來約束他,沒想到他反而好奇。
「詐稱有喪。」藺嬋娟冷冷的回道。「根據‘明律’規定,如父母活著而詐稱有喪,或父母亡故,而詐稱新喪者,處仗六十、徒一年。」
「真嚴厲。」他亂不正經的吹了個口哨。「那如果是‘表叔公’呢?謊報表叔公過世,要接受什麼懲罰,明律有沒有規定?」
「當然有。」藺嬋娟直覺地月兌口而出。「明律規定,若是謊報表叔公過世,要處仗……要處仗……」
「要處仗‘零’。」仲裕之語帶頑皮地用手比了個圓圈。「謊稱有喪這項規定,在明律中僅限于父母。至于其他親戚則免,比起唐宋律來,要好過得太多!」
說完,他哈哈大笑,似乎對于明律中的漏洞,潛藏著無限的滿意。
藺嬋娟當場氣紅了臉,她很少這麼生氣的,可這個人真的讓人想發火。
一個人沒有臉皮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又沒有常識。一個人沒有常識也無所謂,然而偏偏他又懂得不少知識,且用這些知識擊潰她。
「你就待在這里慢慢笑吧,我不奉陪了。」她受夠了嘲弄,決定馬上走人。
「等一等,嬋娟!」見苗頭不對,仲裕之趕緊拉住她的袖子,急忙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該死。」他急得猛搔頭。「事實上,我一點嘲笑你的意思也沒有,我是的想不出別的方法見你,才用這一招,請你原諒。」
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低頭,厚得足以媲美城牆的臉皮上居然出現一絲紅暈,蔚為奇觀。
「是我眼花了,還是你真的臉紅,我好像看見你的雙頰紅紅的?」藺嬋娟十分好奇他此刻的心情,遂問。
聞言,仲裕之猛然抬頭,認真的打量她的臉。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他不敢確定,因為她還是一派面無表情,瞧不出端倪。
「隨你怎麼想。」她聳肩。「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會不會臉紅,如此而已。」
奇怪的個性,奇怪的反應,但他卻覺得與她越來越貼近。
「我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仲裕之乘機表白。「我是真的想見你,雖然你一再希望我不要去打擾你的生活,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和你做朋友,不管我的行為看起來有多幼稚。」
仲裕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就像個任性的孩子,可他就是無法抑制那種想見她的心情,那使得他有如跳梁小丑,一心一意只想網羅她的蹤跡。
而若說仲裕之迷惑,藺嬋娟亦覺得困擾。他任性、不成熟的舉動已嚴重干擾她的思緒,讓她無法如平時一般冷靜思考。
她該接受他嗎?接受他遞過來的友誼?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她若真的接受他的友誼,生活一定不會平靜,還是推了吧!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太常來找我,最好是有事才來。」婉轉地推卻他拋來的友誼,藺嬋娟當場拂袖而去,放任他又一次看著她的背影發呆。
不要太常來找我……最好是有事才來……
那不就意味著——他可以去找她,只要他真的「有事」就行!
好個機靈的總管,非請他喝酒不可。
仲裕之二話不說立即行動,拎著總管上酒樓去。
★★★
秋天的早晨,寒氣逼人。尤其時序已逐漸轉入冬季,更是顯得冰凍異常,逼得人們不得不拿出厚厚的棉襖,以抵擋寒意。
這天,藺嬋娟穿著厚重的襖衣,同往常一樣準備開店門。她將門板與門檻之間的木條一片一片的拆下來,放在一側。然後回頭拿出竹掃把,把地上復著的一層薄霜掃掉,等她打掃完畢,已是滿頭大汗,正想進屋里去喝一杯熱茶時,不期然看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背對著她在店門口徘徊。
「請問有什麼事嗎?」藺嬋娟好奇的叫住來人。那人的身材高大,身穿僧侶的服裝,看起來有些怪異。
被叫住的僧侶先是頓了一下,猶豫了好一會兒後終于轉頭。
「抱歉打擾你,姑娘。」僧侶說。「我來,是有事請你幫忙,非常不好意思。」
僧侶說明了來意後跟著露出一個羞愧的表情,藺嬋娟覺得很驚訝,因為這位僧侶是一個外國人,操著一口濃濃的異國口音,中原話說的相當好。
藺嬋娟好奇的打量那個僧侶,她從沒見過外國人,但曾听人說過他們高鼻子凹眼楮,長相十分特別。還有人說他們會吃人肉,尤其專愛偷剛出生的嬰兒煮來吃,非常殘忍可怕。
原則上她是不相信這些傳言,反正人們最愛夸大事實,不足采信。不過有一件事他們倒是沒說錯,外國人的鼻子真的很高,幾乎頂到天。
他的鼻子真挺,不知道自己的鼻梁有沒有人家的一半?
藺嬋娟一面想、一面下意識地模自個兒的鼻梁和他比較。突兀的動作,立刻引來對方的關心。
「你的鼻子有問題嗎,不然你怎麼一直模你的鼻子?」僧侶滿臉疑問的看著藺嬋娟,覺得她的舉動十分奇怪。
她立刻收回手,莊重的擺在身側,調整了一下呼吸說道——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的鼻子怎麼這麼高,順便看看自己的鼻子還在不在。」藺嬋娟繃著一張臉解釋,對方笑了笑,覺得她的話十分幽默。
「我保證你的鼻子還在你的臉上,姑娘。」僧侶朝她綻開一個溫和的笑容,在這寒冷的天氣中顯得特別溫暖。
「謝天謝地。」她微微點頭。「這天挺冷的,咱們還是進屋去說吧!」
藺嬋娟將僧侶領進店里,奉上一杯熱茶,僧侶感動的接下茶杯,眼眶有些微紅的說——
「沒人對我這麼好,已經有一陣子了,謝謝姑娘。」僧侶向藺嬋娟道謝。像中原話,又不像中原話的語法讓她既覺得有趣,又得稍費一些心思理解,讓她不禁莞爾。
「瞧你這身打扮,你應該是個和尚吧!」藺嬋娟猜測對方的來歷。
對方忙放下茶杯,搖搖頭。
「不是的,姑娘。」他解釋。「我不是和尚,是個傳教士,隸屬于耶穌會,不是你口中的和尚。」
「可你身穿和尚的服裝。」藺嬋娟一頭霧水的看著傳教士,弄不清他什麼來歷。
「我知道我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個和尚。」傳教士模模自己理光的頭嘆氣道。「這是為了傳教方便,讓中國人民更容易接受我們,所以不得不打扮成這個樣子。」像個道地的和尚。
「原來是這個樣子。」她一知半解的點頭。「可小女子尚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只是傳教,干嘛非得穿和尚的衣服不可,也可穿其他服裝啊!」
「不、不,之前我們就是這麼做,但是沒有得到效果,所以才改作這裝扮。」傳教士急忙撇清。「我們不想讓這兒的人覺得跟我們有距離,畢竟天主的慈愛是沒有國界的,我們應該設法讓這里的人了解,穿和尚服最起碼可以讓人們知道我們的目的,比較不容易引起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