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教士十分辛苦的把這一番話說完,舌頭差點沒有打結。
藺嬋娟再一次點頭,總算有點概念,原來他們做和尚打扮,只是為了傳教方便,沒有其他原因。
「所以說,你不是和尚,還是可以成親。」藺嬋娟自以為弄懂他的意思,沒想到又搞錯了。
「不、不。」傳教士又一次喊不。「我雖然不是和尚,但和和尚差不多,我是神父。」
「神父?」這是什麼玩意兒?
「就是專門服侍神,為神宣傳旨意的僕人,不可以結婚的。」
哦,她懂了。所謂的神父其實就跟和尚一樣,為了信仰奉獻一生,只是名稱有異,其實道理完全相同。
藺嬋娟注視傳教士的臉,發現他很年輕,以她的眼光看起來也稱得上英俊,可惜卻是個和尚。
「我明白了,你是個神父。」她又學了個新名詞。「我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神父,不知道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藺嬋娟沒忘記稍早在門口他說過的話,遂問。
傳教士立刻顯露出一個哀戚的表情,難過的說︰「我有同伴死了,想埋葬他,剛好瞧見你在門口掃地,所以才……」
「你的同伴也是傳教士嗎?」藺嬋娟十分同情他的遭遇,朋友客死他鄉的滋味可不好受。
「是的。」傳教士點頭。「他和我一樣,也是一名傳教士。只不過他的運氣較差,才剛到沒兩天,就因病餅世,沒法完成理想。」
傳教士哀傷的低下頭,沉痛之情毋須言語。藺嬋娟當場決定幫傳教士,盡避之後可能會有一堆麻煩。
「我很樂意幫你這個忙。」藺嬋娟堅決的答應道。「不過現在我沒有空,今兒個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可否改天再行討論?」由于辦理喪葬事宜有很多細節需要詳談,因此她只好另行約定時間。
「好、好。」聞言傳教士喜出望外,原本他不指望能得到幫助。「我們就住在李莊最角落那個地方……」他大致描述了一下位置。「改天你有空再來找我們,討論該怎麼埋葬我們的伙伴。」
傳教士就在藺嬋娟的首肯下,心懷感激的走出她的店門口。在跨越門檻的時候他不小心絆了一下,正好撞到某人。
「對不起。」無視于對方慍怒的反應,傳教士隨口說了一聲抱歉,便低下頭,匆匆忙忙的走人,對方只好自認倒楣。
「真沒禮貌,撞到人也不懂得抬頭道聲歉,真是!」仲裕之一面回頭看對方的背影,一面搓揉被撞疼的手臂,嘮嘮叨叨的走進藺嬋娟的店。
藺嬋娟理都懶得理他。人家都說對不起了,就是有這麼小心眼的人。
「那個男人是誰?好像挺高的。」仲裕之沒忽略藺嬋娟拋過去的冷眼,總覺得她之所以心情不好,一定是因為那個男人的緣故。
「一個客戶。」基于禮貌,她順手倒了一杯茶在他面前擺著,其實最想做的是從他頭上倒下去。
「原來是客人。」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我說,你真該仔細篩選一下客人。像他那麼沒禮貌的客戶,你應該拒絕,省得以後自個兒出了什麼問題,還回頭來找你麻煩,白操心一場。」
仲裕之顯然不知道自己才是該被回絕的人,還噦哩叭唆嘮叨了半天,惹來更多白眼。
說人家沒禮貌,自個兒的禮貌也沒高明到哪里去,攆都攆不走,暗示都听不明白。
「你今兒個又為何事找我?」轉過身忙店里的事,藺嬋娟干脆直接問明來意。
「你說呢?」仲裕之站起來。輿致勃勃的在她身邊轉來轉去。
「我怎麼知道?」她冷淡以對。「不過我先聲明,看戲、听曲兒這些我都沒有興趣,也別想拉我去逛花市,我對那些個花花草草過敏。」這兩個月以來就只會用這些雜事煩她,無論她怎麼拒絕,他一樣奮勇向前,毫不受挫。
「你就只喜歡劍蘭和大黃菊,其余的花連看都不看。」他莞爾一笑,這兩樣花種都是祭祀專用。「但是今天我不是找你看戲,或是听曲兒,更不去花市。我今兒個來找你,完全是為公事。」
「公事?」藺嬋娟愣住。「你能有什麼公事?除了吃喝玩樂之外,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公事可忙。」
仲氏原本就是金陵的大族,尤其仲裕之又是嫡傳,光祖先留下來的財產就足以讓他三輩子不愁吃穿,更別提之前過世親戚所留給他的錢,加起來恐怕可以買下半座金陵都不止。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他相當有自知之明。「不過既然你都曉得我不可能有公事忙了,應該猜得出來我所謂的公事是什麼。」仲裕之吊兒郎當的態度,看起來挺面熟的。
「你該不會是……又死了親戚了吧?」藺嬋娟難以置信的猜測,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倒楣的人。
「對了,嬋娟。」這沒良心的小子竟然拍手。「這次死的,是我最討厭的人,所以我才說是公事。」很快樂的公事。
見狀,藺嬋娟為仲裕之哀悼……不,是為他那個倒楣的親戚哀悼。而且她說錯了,他才不倒楣,倒楣的是他周圍的人,他頂多只能稱之為不祥。
「我相信這次這位親戚一定又留給你不少財富。」藺嬋娟出言諷刺,不祥之人居然眉開眼笑。
「一大筆。」他點頭,伸手張開了五根手指頭。「我這位討厭的親戚總共留下了五十萬兩銀子給我,雖然比不上表叔公,但也還可以了。」他不貪心。
是啊,確實是「還可以」,區區五十萬兩,哪有表叔公的一百萬兩強,這混蛋的運氣好到連上天都嫉妒。
「這次你打算用土葬還是火葬?」她敢打賭一定是後者。
「都不用,用天葬,這混蛋不值得我用這麼好的方式對待。」他的口氣還是吊兒郎當,但她卻可以嗅出其中的怨氣。
「他做了什麼好事,讓你非得這麼恨他不可?」雖說他的態度老是亂不正經,但能讓他用這麼怨恨的口吻說話的,倒是第一回。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和一般人做同樣的事罷了。」仲裕之聳肩。「是我自己小心眼,想要報復,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好了。」別再計較
「到底是什麼事?」他不計較,她計較。
仲裕之愣了一下,奇怪她干嘛非知道不可。
「只是很小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藺嬋娟堅持一定要問。
他搔搔頭,好奇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固執。他不知道的是,她一向’就這麼固執,尤其當她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來後,更是不可能軟化。
「就是、就是被欺侮那種小事嘛!」他有些靦腆的說。「你也曉得我小時候經常被送過來,又送過去。我這位親戚恰巧是我的堂哥,時常在我家出入,每次看見我又回去,便會譏諷我這次又當了哪一戶窮人家的兒子,學會了什麼謀生的技能,還要我當眾表演。當時我恨不得殺了他,恨他害我出糗。」
仲裕之有些尷尬,又有些難過的提起往事。線條分明的臉,表面上看起來毫不在乎,其實還是有些落寞。
一個經常被遺忘,又時時被想起的孩子,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在面對父母的無情時,除了哭號之外,可還有別的選擇?
這一連串問題,都在他這些不經意的話中瞧出了端倪。或許最沒有資格開口批評的人是自己,畢竟誰也不曾有過像他一般的生活,憑什麼教訓他該怎麼做?
「那就決定按照你的意思,用天葬好了,大家省得麻煩。」藺嬋娟很快的為他定下主意,差點沒嚇凸仲裕之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