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搖搖頭,嘆了口氣之後轉身而去,留下章旭曦一頭霧水。
頭頭,誰是頭頭?
章旭曦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想不起他何時曾得罪過獄卒,直到隔天早上——
「早啊!」一大清早,相思就出現在他的牢房前。
「听說你昨天叫得很淒厲,還試圖賄賂我的手下,有沒有這一回事啊?」她神氣巴拉地抬高下顎睨視章旭曦,恍若在對他說;「歡迎光臨。」看起來可惡極了。
章旭曦氣黑了臉,他萬萬沒想到獄卒口中的頭頭居然會是甄相思,她是個女的,怎可能出頭?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它就是出頭了,而且還是一個萬惡不赦的大魔頭!
「突然變成啞巴啦,章少爺?」章旭曦答不出話,相思可樂著。
「我記得你一向是辯才無礙,自視甚高,怎麼這會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莫非是玩丟了‘金陵第一訟師’這寶座,連帶著也失去語言能力。」相思故意在「第」、「一」兩個字上加重音,連譏帶諷地刮出章旭曦的脾氣來。
「廢話少說,你們聯合起來整我。」難怪她們會一起出現在桑府。「你,還有桑綺羅,故意設下陷阱害我,要不是你們兩個,我也不會入獄。」
章旭曦的火氣很大,相思卻相反地爽得很。
靶謝綺羅姐想出這個辦法,否則她還真沒有樂子可享,到底捕快生活太無聊了,弄個章旭曦來玩玩也不錯。
「盡避咆哮吧,章少爺,誰叫你要被我當場逮到。」算他倒霉嘍。「我只是來看看你,確定你有沒有過得很好,不過照這個情形看來,你混得不錯,不需要我操心。」相思聳肩。
「綺羅叫我要多照顧你,我打算照做……」她會照做才怪!「你放心,我會命人替你換一間牢房,讓你享受個夠。」
結果,她照顧他的方式是為他更換了一間獨立的牢房。這牢房位于整個監獄的最偏遠地帶,爬滿了跳蚤、臭蟲,還有一些天才曉得是什麼的鬼蟲子。
全身癢得一塌糊涂,整個人想往牆上磨的章旭曦,此刻正承受著人間最悲慘的酷刑。他天生對這些個蚊蟲過敏,只要一被叮咬,就會長疹子,更別提因天氣悶熱逼出來的痱子,硬是要把人癢到搓下一層皮!
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在牢房中滾了又滾,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感覺好一點,甄相思卻又差人送來一頓豐富的飯菜,差點沒把他嚇出魂。
這、這是死刑犯才能吃的飯,他認得。他不過是間空門,掐昏了一只牛蛙,干嘛給他吃這一頓飯?
他才在猶豫之際,又聞牢房外的獄卒搖頭嘆息地說。
「快點吃吧,這是你的最後一餐了。」獄車的聲音充滿可惜。「吃完了這餐,咱們就要說再見了。」
語畢,獄卒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拍得他一陣發愣。
最後一餐……最後一餐?!這麼說,他真的會被處死,真的再也不能活著回去了嗎?
不,他才不要冤死在這個地方,他要上訴,他一定要上訴!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他發瘋似地猛搖牢房的門。
「我只不過是闖空門,而且沒偷任何東西,憑什麼判我死刑?」除了掐昏一只牛蛙。「我不服,叫縣官來,我要上訴,我要具狀子上訴!」
生平第一次,章旭曦覺得無助,覺得恐慌。過去在幫人打官司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會不會害到人,有沒有人會因此而慘死在他的銳筆下。
「叫你的上頭來,听見沒有,听見沒有!」他沒看過冤獄,沒經歷過冤獄,直到親身體會,他才知道這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章旭曦像得了失心瘋似地猛要外頭的獄卒找人來,獄卒搔搔頭,根本不曉得他在發什麼癲。
「誰判你死刑?」好一個怪人。「等一下你就要出獄了,這頓飯是頭頭請的。」
他……就要出獄了?
章旭曦無法相信自個兒的耳朵,直用著疑惑的眼神盯著獄卒。
「有人保你。」獄卒再次拍拍他的肩。「她來了。」
獄車說完就走了,章旭曦還是想不出誰會這麼好心來保他。
他透過圓厚的木條看向牢房外,有一個人正遠遠地從牢房的另一頭走來。原本他以為是章福,可他是臨時入獄,里頭的獄卒又被甄相思勒令不得張揚,章福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被關的事。
那麼到底會是誰?
章旭曦就這麼看著來人一步一步緩緩地朝他行來,滿腦子都是疑問,直到一道苗條的身影在他面前遏然止住,他才終于得知保他的人是誰。
桑綺羅,竟然是她!
桑綺羅輕移蓮步來到章旭曦的面前,他那呆滯的表情,分不清是過于驚訝還是怨恨,只是用一雙圓滾滾的眼楮看著她。
這也難怪,桑綺羅嘆氣。
她早該知道相思不可能輕易放過章旭曦,誰叫他平日恃才而驕,又淨干些缺德的事。
「我叫她好好照顧你,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照顧法。」桑綺羅拿鑰匙打開牢房,當著章旭曦的面蹲搖頭。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相思果真有「好好」照顧他,把他關到重刑犯關的牢房不說,還故意端來死刑犯臨死之前吃的飯菜,害他嚇破膽,叫得鬼哭神號。
順著桑綺羅的目光,章旭曦亦瞧見那一盤子的豐富飯菜,臉不禁燥熱了起來。
懊死的臭婆娘,剛剛他那一番哭天搶地,她一定全听見了,這會兒又來假好心,借機嘲笑他。
「你一定很得意吧!」章旭曦恨恨地瞪著眼前的人兒。「你和你那個好朋友,聯手把我搞成這個樣子,這下你總該高興了吧!」
章旭曦的怨恨不是沒有理由的,瞧他渾身髒兮兮,俊俏的臉上到處是紅腫,一看就知道被臭蟲咬過。
桑綺羅偏頭打量章旭曦身體的其他地方,除了手以外,她什麼都看不見,但可以想像的是,那些地方一定也跟臉一樣慘,瞧他整張臉都快腫到看不見眼楮了。
她嘆口氣。好吧,人是她設計逮進來的,總該負點責任,她盡力就是。
但見她一言不發地從包袱中取出一瓶白色的膏藥,捉住他的手,就要往上抹,章旭曦連忙大叫。
「喂喂,你干什麼啊?」害他入獄嫌不夠,還想拿毒藥毒他。
桑綺羅表面微笑,實則很想逼他吞下藥。
「幫你上藥。」她淡淡地說道,然後繼續忙她的。
「誰要你上藥,假好心!」章旭曦冷哼。
「我看你是那種對蚊蟲過敏的體質吧?」桑綺羅盡可能耐著性子說道。「如果現在不上藥,我保證你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話畢,她徑自拉開他的寬袖往上抹,害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虛情假意!要不是你故意設陷阱害我入獄,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更別提踫見甄相思那個大魔頭,誰喜歡上她誰倒霉。
「我承認施了一點小計陷害你。」桑綺羅聳肩,事實擺在眼前要賴也賴不掉。「可要不是你過于貪心,一心想扳倒我,也不會中計入獄。」
說到底,還是他那一顆不服輸的心害了他。她要他找出證據,他就真的去找了,所以才會著了她的道,成了階下囚,還被甄相思兜著玩。
一時間章旭曦提不出話反駁,他闖進她的家是事實,他翻遍了她的書房也是事實,結果是他什麼東西都沒找著,反而進了監牢。
看著桑綺羅一臉專注地幫他上藥,章旭曦不知怎地竟無法再生她的氣,只覺得她蹲,低著頭,認真做事的模樣很熟悉。
他迷惘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越看越覺得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