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會怪你呢?冬舞。」溫玉柔聲嘆道。「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不好,一心老想著玩,才會提議趕廟會,沒想到這個提議竟害慘了你,真對不起。」一直以來,他就只懂得享樂,即使已經娶妻了,仍然死性不改,間接害慘跟著他的人。
「我也不好。」冬舞沒想到他這麼寬大。「我應該早點把家里的狀況告訴你,也許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總而言之,就是陰錯陽差。
她把他當小孩子看,認為他什麼事都不懂,什麼事都不想和他商量。而他過去的表現也的確像小孩,不值得托負重任。
不過,從今以後,一切都會不一樣。溫玉發誓他會認真做個男子漢,讓他的家人以他為榮。
「別沮喪了,冬舞。」想到前途一片光明,溫玉的口氣不禁輕快起來。「這麼垂頭喪氣,一點都不像你,我們應該高高興興的才對。」畢竟他們好不容易才取得諒解。
「怎麼高興?」她可沒他那麼樂觀。「我們還有四口人要養,往後的生計又該怎麼辦?」冬舞實在搞不清楚他打哪兒來的信心。
「別擔心,一定有辦法的。」溫玉捏捏她的臉頰保證,換回冬舞一個鬼臉。
他們一起看向窗外,窗外雪花紛飛,好似仙女挽著雪白的披彼,偷偷的跑來窺探他們。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兩人仿佛听見仙女對他們這麼說。
時正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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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溫玉對于未來充滿信心,但擺在眼前的卻是最實際的生計問題。為此,屋子里的兩個年輕女性爭吵不已。
「我決定出去找工作。」冬舞首先發難。「咱們老是待在這里吵也不是辦法,既然剛剛討論過不能硬跟佃農們收錢,只好出去工作,否則大家都得餓死。」
方才他們熱烈爭論的話題就是能不能跟佃農收錢,她相公主張不行,其他人也投反對票,想來只就剩這個辦法可行。
「才怪呢!」喜兒可不這麼認為。「你連生火都不會,真要出去找工作,我怕還沒人肯要你,還是我去吧!」
「你去?」冬舞冷哼。「就憑你的年紀和瘦弱的身材,找得到工作嗎?」搞不好人家還以為難民出現,忙著把門關上。
「我十三歲了,‘冬舞姐姐’。」冬舞嘴利,喜兒可也不鈍。「我是不曉得其他十三歲的姑娘身材如何,可比起你這十七歲的大人來,好像也沒差多少哦?」也不想自己是矮冬瓜一個,光會笑她。
「身高方面是沒差多少啦,可腦袋就不一樣了。」冬舞亦很快的回嘴。「我雖然長得嬌小,但有顆好腦袋,最起碼還能找個記帳的工作。」不像某人光會要嘴皮子。
「是哦,你會撥算盤,就怕人家不缺老板娘,偏缺伙計。」搞不清楚狀況的笨蛋。
「就算人家真缺伙計好了,他們也不會用你這瘦巴巴的小表。」是啊,她是不懂得生火,但她嘴巴甜,不像臭丫頭光會說話毒死人。
「誰說瘦就不能工作?我偏要出去找事做。」喜兒堅持。
「誰要你雞婆,我去找。」冬舞才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我去!」
「我去!」
「你們都不要吵了!」
冬舞和喜兒激烈的爭吵聲在溫玉的突然介人下,倏然停止。
「我去。」溫玉平靜地對著她們宣布道。「我去找工作。」
「玉哥哥!」
「溫玉,你……你真的要出去工作嗎?」冬舞不敢置信的走近他身邊,仰看他堅毅的臉,突然覺得他好高。
「真的。」他握住冬舞的雙手,和煦地笑道。
‘呵是……你從來沒有吃過苦。」她呆看握著她的手,那是一雙和她一樣柔女敕修長的手,她怕他承受不住。
「我知道,冬舞,我全都明白。」他早有心理準備。「過去是我太好命,太不懂事,其實我早該吃苦了。」如果他早一點吃苦,快一些懂事,她根本用不著陪他一起受罪。
溫玉心意已決,冬舞欲言又止地看著溫玉,想阻止他又不曉得該說什麼。她擔心他太單純在外面容易受欺侮,可又怕這一次若不放手,他永遠不會成長。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他又捏了一下冬舞的小手,才放開她,開始他另一個人生。
「喜兒姐姐!」
看見這情形的喜兒氣得跑出房子,大寶、二寶、小寶只好跟著一起追出去。
活該,跟人吃什麼醋?她本來就是他的老婆,溫玉對她好,那是應該,倘若真的對喜兒好,那才有鬼咧。
憶起喜兒那張受傷的臉,冬舞不禁有些得意。可惜她的得意很快便被擔心代替,不曉得溫玉能否順利找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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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溫玉也在煩惱同樣的問題。
走在長安大街上,四周的風景再熟悉不過,可落在溫玉的眼底,卻別有另一番感受。
要上哪兒找事做呢?他實在沒概念。過去都是人家求他,認來沒有一次是他站在店家的大門口,探頭進去問他們缺不缺人,所以著實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真的要出去工作嗎?
猶豫間,他想起冬舞那張清麗的臉,用著擔心的表情看他。
對,他要工作!
他再也不能像過去一般養尊處優,處處靠人。他有個家要養,有妻子要照顧,最重要的是,他想看見冬舞高興的表情!
緊緊握住雙拳,溫玉下定決心,跨大步,朝一處客棧走去。他很客氣地詢問掌櫃的需不需要人手,沒想到卻被滿屋子的客人嘲笑。
「喲,這不是咱們的溫大公子嗎,怎麼會落魄到來客棧問工作,今日不買東西啦?」
「可不是嗎?敢情是溫家都被你敗光了,只好四處踫踫運氣。」
「可憐哪!溫老爺子要是地下有知,不知道要有多傷心哪。」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溫玉給逼出客棧。掌櫃的不好意思地追出去,跟溫玉頻頻道歉,但還是沒有雇用他。
溫玉拍拍店掌櫃的肩膀,要他別在意,然後不氣餒的又往下一處詢問,結果情形還是一樣。
「很抱歉溫公子,咱們這邊不缺人。」
客氣一點的店家,拿著無奈的語氣回絕。比較不懂禮貌的店家,譬如過去他經常光顧的骨董店,就直接把他攆出去。
「去去去,你找什麼工作啊!」骨董店老板以一張刻薄的嘴臉斜看溫玉。「光憑你那副文弱的樣子,我就敢打賭你找不到工作,我勸你還是趁早打道回府,免得鬧笑話!」
顯然店老板早忘了過去的情分,當著溫玉的面,便賞給他一個閉門羹。
錢在情義在,錢亡情義亡。
餅去有錢的時候,那些當他是大爺的店家,此刻全成了高高在上的神抵,而他這個過氣的富家公子哥兒,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豈不諷刺?
溫玉苦笑著搖頭。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世間的道理,才明白冬舞過去為什麼老罵他笨。
他真的很笨,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以為所有人都對他好,殊不知隱藏在這個「好」字背後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錢,而他此刻最缺的,也是錢。
溫玉從不知道沒有錢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只能怪他過去的生活太安逸了,才造就出他不知人間疾苦的性格。
「冬舞。」
迷惘中,他拿出之前送給冬舞那校博浪鼓,搖晃了幾下,希望它能帶給他力量。
咚咚唔———
博浪鼓的聲音,宛如冬舞充滿朝氣的怒吼,他幾乎能看見她扭曲著一張臉,捏著他的耳朵對著他大喊︰「不要再搖了啦!」
對,他不能沮喪。他答應過冬舞,要出來找工作,要吃苦,絕不可因為一時挫折,就失去看她笑臉的機會,她還在家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