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人之常情,冬舞不置可否。不過,她也覺得將一個人寵愛到幾近白痴的地步,這樣的人之常情未免太過可怕。
冬舞尚不及在心中暗下結論,只見老管家接著又說︰「老爺子很疼少爺,吃穿都給他最好的。可惜少爺從小身子骨弱,動不動就生病,無論老爺子花多少錢給他補身子,依然沒用。」
當然沒用了。依她看,溫老爺應該把那些錢省下來讓他的兒子補頭腦,反倒實際些。
「眼見少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老爺子急了,連忙派人找算命師來。」老管家繼續回憶往事。「算命先生合了少爺的生辰八字,又看了少爺的長相,最後嘆氣地告訴老爺,少爺前世是個罪大惡極的商人,騙了不少人,害得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這一世,注定會被要回去,否則難以平安長大。」老管家還記得老主人當時的表情,可說是傷痛欲絕。
「為了保住少爺的命,別說是還以前的債,就是讓他耗掉今生的積蓄,老爺子都願意。」老管家拭去眼角的淚。「老爺子這般回答算命先生,只見算命先生擺起香案,念了些咒語,並交代老爺,往後不管少爺上了什麼當或受了什麼騙,只管將他買的東西收下,因為他是在還前世的債。說也奇怪,經過那場法事,少爺果真變得健健康康。老爺子見狀大喜,更加相信算命先生的話;只要是少爺看上的東西,無論價格有多離譜,都讓他買,久而久之便養成少爺……」
「不知節制的個性。」冬舞冷冷地把老管家未吐出的話接完,算是大開眼界。什麼前世今生,根本胡言亂語,為什麼不干脆承認是自己寵壞兒子算了?
冬舞無奈地看著老淚縱橫的管家,其實心里滿不舍的,他讓她想起了「羽夢館」的總管,他們同樣都有一顆忠于主人的心。
「我明白事情的始末了。」雖同情老管家,冬舞還是逼自己不能心軟。「可是我還是不能留下來,希望您能明白。」她若留下,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家少爺氣死。
老管家一听冬舞堅持要走,馬上又激動地大叫。
「少夫人,您不能走啊!」老管家淚留滿面的求她。「老爺就是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才會吩咐小的在他去世後,盡快安排將您娶進門,目的就是想矯正少爺這項要命的缺失啊!」
「可是——
她沒那麼偉大。
「少夫人!」
這回老管家索性拉住她的裙子,改為拖延政策。「少夫人,我知道要您待在溫家是委屈您了,可我看得出您是個好人。」
「我才不是什麼好人!」冬舞拼命拉她的裙擺,不願被拖住。
「不,您是好人!」老管家拉得更緊了。「您的嘴雖利,但小的看得出您是個心腸很好的人,否則不會主動去找回少爺,更不會召集大家幫溫家算帳。」
她確實是主動做了這兩件事,可那是因為不甘心和為自己的利益著想,跟他嘴里說的「心腸好」完全扯不上邊。
「老管家,您誤會了。」說什麼她也不能留下來。「我之所以會去找你家少爺,完全是因為……」
「少夫人,不管您的理由是什麼,小的都求您留下來!」
冬舞還來不及告訴對方自己有多自私,但見老管家的頭拼命磕,拼命對她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女孩猛磕。
「老管家,您別對著我磕頭啊,我承受不起。」嚴格說起來,冬舞很辛苦。又要忙著應付老管家如搗蒜的磕頭,又要忙著拉回被壓得死死的裙擺,可對方依然還在對她行大禮。
「老管家!」冬舞急了,他怎麼一直磕頭。
「求求您留下來,少夫人。」
老管家鉚起來和她比固執。
「我才不要留下……」
她還在扯裙子。
「求求您,少夫人。」
老管家依然捉住不放。
「我不要……」
「求求您。」
「我……好啦!」
拉不過老管家的冬舞扯開喉嚨大喊。
「我答應留下來,這下裙子可以還我了吧!」冬舞滿臉脹紅地請求老管家,算他厲害,居然比她還固執。
「您真的答應留下來?真是太好了!」老管家連忙松開她的裙子,總算他的堅持沒有白廢。
「遇見您這麼忠心又固執的僕人,我能不留嗎?」冬舞咕噥地抱怨,多少被管家的誠意感動,否則單憑她的性子,就算把裙子給月兌了,她也一樣照跑不誤。
「謝謝少夫人。」
老管家當然也看出這一點,所以才會搏命演出。「只是少夫人,小的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成全。」
老管家趁情勢大好,接連著提出請求。
「您說。」冬舞一邊整理裙子,一邊皺眉。
「在面對少爺的時候,能不能請您別說重話?少爺比較敏感,我怕他會……」
「我還怕他會心碎哩,這是什麼話?」老管家還沒能把話說完,冬舞就發飄。
「不務正業,又容易上當受騙也就算了,現在還來個敏感,他怎麼不投胎當個女人啊!」
「少夫人您說的有理,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老管家盡力安撫冬舞,可惜無效。
「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還在那里裝傻賣笑,看了就有氣!」
「是、是,少夫人,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
「您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又不是保姆,被迫照顧一個不知長進的人,還得擔心說錯話。」她爹不知哪條神經搭錯線,居然把她許給溫玉。
「您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是少爺真的很敏感……」
「我東方冬舞真的是——好啦、好啦!」被老管永遠相同的說詞念煩了,冬舞再度敗陣。
「我答應您不在他面前說重話,這總行了吧!」冬舞氣呼呼地投降,老管家則是欣喜若狂。
「謝謝少夫人。」
老管家又一次道謝,冬舞卻是極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出嫁,卻嫁給了一個不事生產,成天只會亂買一通的敗家子。而這個敗家子非但不懂得自省,她這個即將背負沉重算盤的人還不能念他,教她情何以堪?
冬舞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越覺得嘔。好,她不念他,但總可以拿走他的荷包,讓他再也不能隨便花錢吧!
心意既定後,冬舞當場一個轉身,大腳一端,兩手一推,便利落地打開花廳的大門。
「姓溫的,我決定不走了。」甫踏入花廳,冬舞便高聲通知溫玉這個消息。
「啊,你決定不走啦?」溫玉喜出望外地看著冬舞像陣風似的掃進來,表情是全然的快樂。
「對。」
吧嘛這麼高興啊?「但是我要告訴你,從今以後,你不能再向帳房拿錢,帳房老爹也不會給你任何一毛錢,你听懂了嗎?」
冬舞當著所有人宣布這項新規定,範圍遍及在場所有人,每一個人都對這個規定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意見。
溫玉當然也沒有任何意見,反正他向來是先欠著,再由帳房付錢,一點也沒差。
「我懂、我懂。」他笑笑地點頭。「只要你願意留下來,你說什麼都好。」
溫玉笑得粲然,用最和煦的笑容面對冬舞的冷哼,害冬舞一時之間為之語塞。
哼,白痴。笑什麼?我正在罵你呢!
冬舞偏過頭,躲避溫玉的笑容,任由暖意在廳堂里越擴越大。
門外天寒地凍,門內竄起點點暖意。或許不明顯,但或許春天真的快到了呢!
第四章
在春天還沒到之前,寒冷的冬天一直不願過去。尤其當冬舞抱著頭苦思,想不出該怎麼節省才能將算盤撥出幾兩余錢,幫助溫家度過寒冬之前,春天更是不可能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