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顯然冬舞隨口提出的問題讓溫玉很煩惱。「呃……這……這我不太清楚耶,店家沒說。」一听是龍骨立刻就買下來,哪還管得著出處。
「你不知道是吧!」冬舞的臉色只能用可怕形容。「既然你不清處出處,那我建議你直接去皇帝老子的身上抓,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找到一副完整的骨骸。」幾根破樹枝,就能騙到一百兩,這生意還真好賺。
「皇……皇帝身上?」溫玉愕然,原來龍骨長在那里。
「可是……」他吞吞口水。「可是我怕皇上不肯給……」
溫玉煩惱的方向,跟冬舞完全不同,可偏偏就能湊成一句絕妙答詞。
冬舞瞬間說不出話來。她能說什麼呢?面對這種白痴,她還有什麼話好說的?趁早走了吧!
「我認輸。」這句話她是含淚說的,她這一生中頭一次遇見像溫玉這種人,春織跟他沒得比,夏染更不用說。
「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是傻瓜。「這樁婚事取消,我要回‘羽夢館’,你盡避當你揮霍無度的大少爺,我的下半輩子才不要和你這種白——」
冬舞的「痴」字未能及時出口,一張嘴便讓一雙老手硬是給遮了去,連人帶話地讓一句「借一步說話。」給拖到大廳外,成了老管家手上的人質。
「啊——嗯——」冬舞沒想到老管家有這一招,嗯嗯啊啊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話,直到大廳的門甩上,將他們倆和廳內的人完全隔絕為止,她才得以呼吸。
「老管家,您做什麼?干嘛把我往外拖呀……」冬舞原本高亢的質問聲,在老管家突然彎子的動作中跟著往下掉,差點忘了說話。
「少夫人,請您原諒老僕的無禮,實在是因為老僕不忍心見您出口傷害少爺,才出此下策。」老管家跪著掉淚,自責的說詞讓冬舞差點說不出話。
「我……我哪里有說話傷他啊!」冬舞覺得莫名其妙。「我從頭到尾只問他怎麼花錢……」
「有。」老管家出言打斷冬舞的辯解。「您剛才就想罵少爺白痴,要不是小的動作快,您早罵出口了。」
這倒是。冬舞紅著臉低頭看著一心為主的老管家,除了尷尬之外還有不解。他,還有剛才那帳房全都向著溫玉,仿佛他是尊易碎的女圭女圭,需要人供著。
「老管家,您先起來,別跪著同我說話,我不習慣。」冬舞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可她知道不要人跪,她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不,您讓小的跪。」對溫家來說,她很重要。「我不跪,您就要走。我跪,還有商量的余地,您就讓我跪吧!」
「可是……」冬舞不知所措。
「我知道少夫人您一定覺得少爺沒救了,但這是有原因的。」老管家依舊跪著,硬是不肯起來。
「我不需要知道原因。」傷腦筋,他怎麼執意下跪。「反正我已經決定離開,是什麼理由,對我來說都沒關系——」
「有關系,當然有關系!」冬舞想得爽快,事實卻非如此。「您已經和少爺拜過堂了,算是正式的夫妻,怎能說沒有關系?」
‘湖……胡扯!」冬舞垂看老管家突然射出精光的眼楮,瞬時覺得驚驚萬分。「跟我拜堂的人不知道是你從什麼地方拉出來的冒失鬼,誰跟他拜過堂……」
「可不管代替少爺跟你拜堂的人是誰,你都和他拜過天地,祭過溫家的祖先,這點您能否認嗎?」老管家趁著冬舞還沒回神前接連打斷她的辯解。
這下子冬舞可真的是啞口無言了。先別說她糊里糊涂的同人拜堂,就說她還分不清東南西北,便跟著人家一會兒持香、一會兒灑酒的上上下下又跪又拜,把人家十八代祖先都祭遍了才來喊冤枉,這不是鬧笑話嗎?
但是,她當時被紅蓋巾罩住頭,又認不得新郎官的長相,這怎能全怪她呢?
「您說的都沒錯,可是……可是……」冬舞覺得很為難,一張清麗的臉龐脹得跟彌月時分送的紅蛋一般光艷,支吾了半天還開不了口。
這時候老管家反倒先開口說話了。
「少夫人,我知道您一定對這一切感到困惑,甚至有上當的感覺。」老管家語重心長,一下子就說中了冬舞的心事。
冬舞默默在心里點頭,老管家接著又說︰「小的也不願相信,但我必須承認,溫家偌大的家業,真的只剩帳上那麼一點了。」
現在的溫家只剩下祖宅、少數的現銀,滿屋子華而不實的東西,和一堆等待養活的僕人。
老管家淚光盈盈地訴說溫家的現況,冬舞不知不覺地蹲平視老管家滄桑的臉,發覺他真的很忠心;忠于溫家。
「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冬舞一向就對忠心的僕人沒轍。
「我雖然不愛同人道長短,可也約略听過溫家的事。就我記憶所及,溫家的產業遍及京城,溫老爺又擅于理財,雖時常出錢造橋鋪路建廟,可也不至于變成現今這副模樣才對。」鋪路建廟是要花大錢沒錯,可這路也不是天天鋪,廟也不是天天蓋,沒有理由一下子落得這般窘境。
「少夫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提起過世的溫老爺,老管家益發傷心感慨。「老爺子生前是很會理財沒錯,可近年來溫家在鄂州的土地相繼發生蟲害,佃農繳不出租金來。老爺子的心腸好,不忍心見佃農們受苦,也就免去他們的租金。」而溫家最大的財源收人就來自此。
「接著,和老爺一向交往甚密的商家,因為被人牽連,突然間倒閉,非但無法償還欠老爺子的矩額貨款,還鬧著要帶全家上吊自殺。老爺子見那家子可憐,主動拿錢給他們度過難關,沒想到他們卻拿著錢連夜逃跑,于是老爺子又平白損失一筆錢。然後,又由于老爺子為善濟貧的名聲過于響亮,不只是京城,就連其他鄉鎮的人也紛紛慕名前來,要求老爺子慷慨解囊,幫助他們的故鄉造橋鋪路。于是,老爺子這邊掏一點,那邊拿一點,很快地便把原有的積蓄花光。再加上老爺子晚年身體又不好,無法凡事親躬,少爺又搞不清楚狀況,老是花大錢買些無用的東西回家,以至于…」
接連著說了一大串,說至此,老管家再也說不下去,只是垮著一張滄桑的臉搖頭嘆息。而冬舞也不需要老管家再多解釋什麼,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明明狀況不佳,卻還要打腫臉撐胖子狂做好人,難怪會撐不下去。
避家說得是聲淚俱下,可听得兩頰脹紅的冬舞卻擠不出這麼多同情心來。她早說過不能做好人,現在可好了,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平白壞了她的少女乃女乃夢。
冬舞氣極,暗地里詛咒那些假借造橋鋪路之名,比她先撈到油水的人。然後又突然想到,既然家里的狀況都已經這麼差了,那只會傻笑的高個子憑什麼這麼揮霍?
「我有件事情不明白,老管家。」既想之,則問之。「溫家的情況明明已經這麼糟了,為什麼溫老爺還任由他的兒子胡亂買東西?」冬舞無緣會見去世的溫老爺,但可以想像他一定很溺愛兒子。
「這就是我先前想說的理由。」老管家喟道,老爺的確很溺愛獨子。「少夫人,我想您多多少少也听人說過,溫家就生少爺這麼一個獨子,而且夫人在生下少爺後即撤手人窘。」
冬舞點頭。
「夫人去世以後,老爺獨力撫養少爺,由于是年老得子,老爺自然特別寵愛少爺,這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