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的官員為什麼會希望天朝太子長留下來?莫不是他們期待著真夜會入贅皇朝,成為帝王的夫婿吧?思及此,黃梨江驀然一驚,有點擔憂地看著真夜臉上溫柔的笑意……又想起真夜已屆選妃之齡,她突然有些擔心起,會不會,她這個太子爺會真想留在皇朝,舍棄他原有的身份與責任?
「小梨子,你臉上的表情很有趣。」在黃梨江拼命想從真夜臉上看出些什麼端倪之際,殊不知,真夜也愉快地打量著她臉上神情的萬千變化。她開起來既焦慮又苦惱,眉峰時舒時顰,像個為情所困的女子那樣。蹙著眉,黃梨江猶豫地道︰「我第一次听見你贊美一名女子。」雖然還沒有見過那位女帝,不清楚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真夜談起她的語氣很不一樣,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她承認她有點介意,怕真夜這位不稱職的天朝太子會樂不思蜀。
「哦,是麼?我沒注意到。」他記得他也經常贊美他的小梨子呀,只是她似乎都裝作沒听到就是了。她說出心里的隱憂︰「你別嬉皮笑臉,如果我沒猜錯,這次受邀參加元旦大典的貴客,有可能都是皇朝女帝未來的夫婿人選……你可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身為天朝太子,你有屬于自己的責任。」盡避黃梨江滿口責任,可她一會兒蹙眉,一會抿唇的神態,實在很動人。明知不可能,可還是忍不住想逗逗人家,算是他的劣根性吧。「小梨子……」真夜故意沉吟半晌,眼波流轉盎然春意。「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否則,怎會這麼關心他的終身大事?
她,驀然怔住。
真夜原本預料著會挨罵,然後對座的少女卻突然撇開臉,不肯再說一句話。車廂里的氣氛頓時尷尬又曖昧,教真夜半句俏皮話也說不下去。好半晌,黃梨江才終于反應過來,耳根微泛紅道︰「我只是在盡我的責任提醒你,沒有其他的意思,你別老是曲解別人的話意,別忘了我們回天朝後,你就要選妃成婚,行過冠禮後,就是個成年男子了,你的身份不允許你莽撞。」
「……可不是麼?你永遠是我的道德與良知,提醒我莫忘了自己的身份,然而……」真夜低頭看著自己卷起的雙手,不準自己伸手踫觸她一塊衣角,習慣性自嘲一笑。「然而我……」原來他也會有吞吞吐吐、說不出話的一天啊。「我記得你說過,民間許多女子對婚姻的期許……」
聞言,黃梨江緩緩轉過頭來,發現真夜正苦惱地看著她。她屏息听他訴說︰「如果我只是一個民間男子……」他也願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當下,她同情起他。「真夜,你是太子。」不是平凡的民間男子,沒有辦法順著自己的心意,找尋心愛一生的人。
「……可不是。」真夜微頷首。一路回禮賓院,他們沒有再說話。
之後,黃梨江與麒麟終于見到了傳聞已久的對方。
冬日雪宴上,皇朝君王賜宴各地來使,她們初次相見——禮賓院攀牆那夜不算,當時她們彼此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此刻才是正式見面。麒麟卻告訴真夜︰「你的小梨子看起來很眼熟。」想了半天,又笑道︰「對了,像我的太傅。」真夜也笑了。「那是當然。我這小梨子,將來可是要成為朝廷棟梁的。」也許就像麒麟很在意的宰相一樣,他也是對他的小梨子很放不下心哪。兩人會心一笑,謠言因之四起。皇朝女帝有意向天朝太子請婚的傳言,在皇朝的朝堂上,引起群臣的議論。而這廂,隨同真夜出使的使臣與隨從,對這傳言也覺得頗為憂心。真夜畢竟是太子,不適合婚娶一個幾乎與天朝同樣強大的一國之君,更何況入贅皇朝,必會矮化天朝的國家地位。黃梨江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女帝麒麟,確實很美,但不是她想像中那種霸氣艷冶的美,而是一種靈動自信的獨特美麗。她也看得出來,真夜跟麒麟十分投緣,兩個人每回見面都有說有笑,像是已經認識許久的知交那樣,有時還會結伴出游,全然不把自己的身份看在眼底。真夜在天朝時不曾有過這樣的朋友。這兩人身份相當,年齡相近,雖然都背負著重責大任,可個性上都有一點輕率。更別說,據說這位女帝性好男風,她借給真夜的禁書里,甚至還有男色艷情小說。過去黃梨江從來沒看過這種書,不知道男男之間竟可以……當然,她是為了了解真夜到底都在看些什麼書才會偷瞄了幾眼……可萬一真夜果真斷袖,那麼若與這位女帝湊成一堆,豈不是太「皆大歡喜」了?
敝不得旁人越想越偏,因為就連她都難免往那方面猜想。偏真夜又什麼都不肯透露,每回她一問起,他就會調侃她是不是在吃醋,才會這麼關心他跟麒麟的事。這叫她要怎麼再多問一句!
深夜里,隨著皇朝夏官長一起到街市上請夜游的兩位尊貴人士回宮時,黃梨江都還很氣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在意真夜調侃她的那些話。
明明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任何人的,他還那樣問她!
「烜夏大人,你們明知道君王喜歡微服出游,為什麼不多派些人手看住她?」非得等人到了外頭,才這樣偷偷模模跟在身後保護?
「啊。」穿著平民衣裳,混在人群中的夏官長烜夏,看著帶在身邊的男裝少女,有點尷尬得笑道︰「讓你見笑了。的確,多派些人手可以守住我們陛下,不讓她出來到處游走,但那樣一來,會很可憐。」
「很可憐?」受邀一同來尋找自家太子爺的黃梨江,困惑地問。
「是啊。陛下打六歲登基起,就從沒像個尋常女孩兒那樣玩耍過。我自己有個八歲的女兒,每回旬休時,我女兒最喜歡纏著我帶她出門逛街,不一定是想買東西,就只是想跟喜歡的人一起出門透透氣。當然,陛下不是我女兒,但是她已經十分努力,我認為她應該有權利做些自己喜歡的事。」
黃梨江听出夏官長這一襲話里多少有些縱容的意味。
來到帝京將近一個月了,與皇朝官員接觸後,發現這國家的大臣們,心里竟多多少少都想要縱容他們的帝王。
「黃公子。」夏官長突然說︰「你應該很清楚這種兩難才是吧?」天朝太子的處境與皇朝君王多少有些雷同。通常,地位越高的人,就越不能隨心所欲。黃梨江默然不語。她當然清楚這種兩難,否則怎會也縱容起真夜的行徑。
「身為臣下的我們,只要上位者沒做出危害國家的事,在尚可允許的範圍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經常有的事。」
「夏官長此言,是希望假使貴國主上想要我朝太子長留貴國,我們這些隨從能識相地不要反對麼?」
「事實上,我們也正擔心這一點。」夏官長黝黑的臉襯托出一口牙好白。「我國畢竟只有一位君王,但听聞貴國有許多皇子……」
「皇子雖多,太子卻只有一人。」黃梨江毫不退讓地說︰「希望貴國別強人所難,讓兩國情誼永世交好。」
「哈哈,我只是說說罷了。」夏官長道︰「就當是身為臣子難免會有的嘮叨吧。」看看時間已經不早,該請君王回宮了。他舉起手臂,向前方打了個暗號。四周圍奉命保護帝王的暗部得到命令,正準備行動之際,麒麟卻已帶著真夜回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