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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花郎(上) 第18頁

作者︰衛小游

抱彥就想,他是見過這個人的。當下,他拱手道︰「好久不見。當日多謝您了…」但不知要如何稱呼?

瞧出恭彥短暫的遲疑,劉次君爽朗地為他解圍。「我叫做劉次君,剛從城門郎的位置調進長安縣金吾衛營里。我似乎虛長你幾歲,以後在街上遇見我的話,看是要學祝晶小弟喊我一聲大哥,或是直接叫我名字都可以。」

抱彥笑了,也不別扭,當下就喊︰「劉大哥。」

「喂,要收隊了。」另一名金吾衛大聲喊道。

劉次君應聲︰「就來。」回頭又對恭彥說︰「我好久沒看到祝晶小弟了,下回有機會的話,你們兩個一塊來找我喝碗茶吧。」

「好的。」恭彥答應。看著金吾衛收隊,將就擒的兩名盜匪押向官府的方向。

周遭的人群又恢復了流動,井上恭彥站在人群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突然很想見祝晶一面。

當夜里,他作了個夢,夢見祝晶在哭。

他叫他不要哭,但祝晶說︰「沒辦法,恭彥,你看,我這里好痛。」

他低頭一看,赫然看見祝晶左胸下破了一個大洞,一顆鮮血淋灕的心就要跳出來。他趕緊伸手壓住他的心,但溫熱的血一收不斷溢出指縫;原本透明無色、垂在祝晶臉上的淚痕,竟也變成了紅色。

「眼淚若流完了,因為心還是好痛,就只能流血了。」祝晶說。恭彥驚悸不已,猛然醒轉過來。窗戶朝北,盡避已經敞開,仍吹不進夏日的風,使得學舍里十分悶熱。大汗淋灕的他披上薄衣,起身到小院徘徊。

當晚月光皓潔,卻只映照出他心亂如麻。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坊門開歐;他到馬肆租了一匹馬,順著南北向的朱雀大街一路往城外奔去。

那個夢讓他很不安。他必須見祝晶。立刻。

他在朱雀大街底端的明德門被守門衛士攔下來。

一般外國人在長安,若要做遠地旅行,必須向有關單位申請通行的路牒。

井上恭彥以留學長安的名義來到唐國,在修業年限內,暫時沒有遠行的計劃,因此他身上的路牒並未讓他擁有出城的許可。

被欄下時,恭彥試著與衛士解釋︰「我只是要去終南山。終南山分屬長安萬年縣和長安縣的管轄,是中京的郊區,我並沒有要遠行外地,還請各位大人通融。」盡避恭彥說的沒錯,終南山雖在長安城外,主要山群確實是分屬京兆兩縣;而上級並未嚴格規定,被限制只能在長安活動的外國人不能到長安的郊區。

但因為史無前例,因此守城衛士不敢輕易放行。

其中一名衛士見恭彥神情頗為焦急,考慮片刻後才道︰「這樣吧,我去請示一下上頭,如果上頭說沒問題,我們也會放行。不過那要花一點時間,請你在一旁稍後,好嗎?」

抱彥不喜歡這樣,但也不能說不好。正煩惱時,左近處傳來熟悉的爽朗笑聲。

那年輕的金吾衛招呼道︰「這不是恭彥老弟嗎?」唔,就說他是個會裝熟的人吧。「怎麼站在這里?咦?你牽著馬,是要出城嗎?」

抱彥連忙回應︰「劉大哥,真巧,又相遇了。對的,我要去終南山找祝晶。」

「那你怎麼還站在這里!呃…嗯。」終于猜到並了解狀況後,劉次君拍了拍先前那名正打算要騎馬去官署通報上層的衛士肩膀,擠眉弄眼

地說︰「得了吧,弟兄。你不會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勞煩上面的吧?最近上頭因為在宮里出了一些小問題正煩著呢!听說好幾個不長腦袋、不會判斷事情輕重、一遇到一些小問題就往上頭請示的家伙都被降級了呢。你真帶種,在風聲這麼緊的時候,還敢去問上面的喔。」那守城衛士听得額頭直冒汗。

「真的嗎?」是有听說最近上級心情不太好,但不知道有「不好」到這種草木皆兵的程度呢。

「是真的。」劉次君語氣轉為嚴肅地說︰「站在同袍的立場,我得說句真心話。要我是你,我會趕緊讓這個人出城。

畢竟他又不是什麼可疑的罪犯,何況南山確實算是京城的郊野,不是外地啊。我還听說,咱們皇上對這批新來的日本留學生很禮遇呢,想必也是不禁止他們去南山禮佛、踏青的吧。」

「呃,真是這樣子嗎?」那城門郎還是有點懷疑。

劉次君又笑說︰「瞧你擔心的,真是辛苦了。我家里有些保健筋骨的好酒,等你有空時請讓我招待招待吧。」看向其它衛士,又道︰「最好大伙兒都一起來,西域的葡萄酒呢,保證是好酒。」

終于,城門郎被說服了。

劉次君送井上恭彥出城。臨別前,他捉住抱彥的馬轡道︰「要留意時辰,這城門黃昏時就要關的。知道終南山怎麼走嗎?」指著路。「順著這條筆直的天門街,約莫三十里盡頭處就是了。好走得很,找不到路就問人。」

抱彥答應了,臨去前,他感激地說︰「多謝了,劉大哥。」劉次君笑著一揮手。「沒什麼。見到祝晶小弟時,記得幫我打聲招呼。」

「一定。」

深夏的終南山上,樹木蓊郁。

入山處是一個山谷?有小販在此設攤,專賣過路人茶水和干糧。山中風光明媚處,座落著幾簇道觀廟宇,幾縷輕煙與山嵐繚繞,隨風自在飄

飛。

入了山後,井上恭彥向行人打听呂家人的訊息。

隱約有人見過這一家三口曾在某時入山,往某方向而去。

循著那模稜兩可的訊息,恭彥騎馬山行,愈深入山林之中,人煙愈見稀少。

近午時,他停在一處林蔭下喂馬喝水時,驀然回首一望,山腳下的長安城竟成了尺寸山水。

山林的靜寂,使他格外清晰地認知到自己的心意。根據鄰居大嬸說的,祝晶入山幾日就會回來了,他大可不必特意走這一趟。更不用說,能否找到祝晶,本身就是個大問題。南山之大,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走遍,這綿延數州的群山,隱藏了太多的可能性。也許到頭來他只是白忙一場。

可為何明知如此,他卻依然執著地來了?

驅馬往山中更深處走去,走到馬兒無法行走的崎嶇山徑後,他牽著馬匹繼續步行。沿途曾見到一、兩名樵夫與獵戶,他停下打探方向,但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後半日,他迷了路,只好在山中生火夜宿,看望天上一輪明月皎潔似水,听山風吹拂過樹林的聲音。

清晨被山鳥喚醒後,他吃過簡單的干糧,便整裝上路。

面對著群山萬壑,恭彥不止一次想對著那不知名的山群大聲呼喊祝晶的名字,卻都梗在喉中,成為吞咽不下的苦澀。

被萋萋芳草侵沒的古道上,有野獸與人走過的蹤跡。

他順著那山中古道來到一處山頭,時間已是近午。

山頂上有一間小草屋,半片圍籬後頭有幾簇修竹,像是隱居者所居住的山屋。他近前想要叩門,但室內寂靜無人。

屋後隱約傳來模糊的笑語,他繞過竹籬,往屋後走去。見有人影掠過,正想呼聲問路,那人已轉過身來,捧在手上的野花登時零落滿地。

「恭彥」隔著疏落的圍籬,井上恭彥驀地心頭一熱。盡避不算是走過千山萬水,但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那股沉沉的憂慮頓時如輕煙般消逝。

「祝晶……」

「噯,小鮑子,快來玩啊。」小春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祝晶沒回應她,他站在原地,看著滿身風塵的井上恭彥,心里百轉千迥,突然,他理解地問︰「你特地來找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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