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跳舞,雖然跳得不怎麼樣,卻很樂在其中;她愛唱歌,雖然唱得也不怎樣,卻依然很喜歡搶麥克風。(這是昨天他們兩個一時興起殺去錢櫃K歌時發現的,真是個意外之喜),她還極愛小貓小狽,因為有一回,他看見她流連在寵物店的玻璃櫥窗前,徘徊不去。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她出生在一個正常溫暖的家庭,她一定會是個喜歡笑的女孩。雖然他沒有過問她的家庭背景,但他隱約察覺到她的家庭存在著某些問題。盡避他並不清楚詳情,也不敢主動過問,但是他依然忍不住希望有一天她會願意告訴他關于她的故事。
因為傷痛如果能說得出口,往往是因為痛楚已經比較輕、比較不疼了一些。
他希望她可以一直保持微笑,不要悲傷。
在他認識的所有人當中,她是他最掛念的人。而他從未如此希望一個人快樂。
他將那頁盡量工整地記錄了她基本數據的紙張小心地撕下來交給她。
她逐一看過每一條細目,眉眼間露出若有所思。現在,她之于他,應該是一本不上鎖的書了吧?
他凝視著她那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微微擰起的眉頭。「生日快樂,顏依農。」
但今天並非她的生日啊。她訝異地抬起頭,直望進他帶笑的眼里,突然明白了。
今天確確實實是她的生日啊。因為在此之前,她不算真正活過。
顏依農二十二年來的生活,直至今日才有了意義。
「謝謝你。」折迭整齊握在乎里的那張紙條彷佛是一紙出生證明。
顏依農在今日重生,葉予風是她的見證。
她的笑意延伸到眼底。「待會兒有沒有空?我請你吃蛋糕。」她打工的咖啡館有一款手工蛋糕很好吃。
「好啊!」
托托是在她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個冬天里出現的。
發現牠的那一天,依農在書店值晚班。
書店十點打烊後,她幫著昭德老板盤點庫存,所以又拖延了半個小時才離開。
那個冬夜因為寒流來襲的緣故,連空氣拂過臉上,都會引起一陣哆嗉。
依農將自己全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大外套、厚圍巾、手套,再加上一頂毛線帽子。整個人厚重得一融入夜色中,就沉進了黑暗里。
路上,昏黃的夜燈在霧氣中暈著清冷的微光。
依農朝著宿舍的方向疾步走去。那一夜,路上的人車出奇的少,連自己的腳步聲都听得格外清晰。
就是在這樣一個寒冷淒清的夜里,她听到一聲微弱的喵嗚。
那聲音使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尋找喵嗚的來源,然後不意外地在一個巷子轉角的陰暗處發現了一只被棄養的貓。一雙貓眼在黑夜中,隱藏于層層的廢棄紙箱內,她原想不理會牠,卻又在一聲聲淒慘的哀鳴下,無法狠心離去。
她伸手拿開那些箱子,將貓咪看個仔細,想知道牠為什麼一直哀鳴個不停。
就著昏黃的路燈,她看見了這只幼貓身上布滿的傷口,幾乎沒當場愣住。
牠傷得好重!身上有一半的毛幾乎被抓掉了,露出化膿的傷口;而剩余的毛發也稀稀疏疏,看不出本來的毛色。
這是一只被攻擊過的家貓,牠身上的傷口可能是被附近搶地盤的野貓抓傷的。照理說,受傷的動物攻擊性應該很強,可是牠卻絲毫沒有攻擊的預兆。應該是已經奄奄一息,根本沒力氣了。
如果她不管牠就此走開,在這種冷天里,不用到天亮,牠就會凍成棒冰,被清潔隊員丟進焚化爐處理了。
沒有考慮太久,她解下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小心翼翼地拿開覆在貓咪身上的紙箱,將氣若游絲的牠包覆起來,用雙手捧著,直接奔往她最近的獸醫院去掛急診。
她本來有點擔心這麼晚,獸醫院可能已經關了,幸好醫生還沒回家,他接手處理了貓咪的傷口,然後請依農隔天再來。
棒天,依農家教後直接到獸醫院去看貓。
牠的模樣依舊慘不忍睹。
接下來一個禮拜,她每天工作結束後,就會到獸醫院去看貓,直到醫生說牠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只要小心照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她才放了心。
問題是,醫生在貓咪身上找不到識別芯片,但也同意這只貓應該是只家貓,而不是凶悍機警的野貓,因為牠太溫馴了;如果把牠放回戶外,大概沒多久又會被攻擊受傷。而且這只貓被主人棄養的可能性極高,因此獸醫生問依農是否願意暫時收養牠?
依農從小就希望能夠有一只屬于自己的寵物,但當時她根本沒有能力,也不敢奢想,是以當醫生詢問她的意願時,她幾乎要立刻點頭答應,直到她想起宿舍不能養寵物的規定……
「我很想收養牠,但是我住學校宿舍,不大方便……」
醫生說︰「沒關系,這種事情也不能勉強。我會把這只貓的照片放到網絡上,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收養。」
「如果沒有人願意養呢?」
「那麼這只貓可能得送去流浪動物之家,等人來領養,那里有一套處理的程序。」
處理!依農被這兩個字嚇到了。她當然明白這兩個字代表什麼意思,也常常听說流浪動物在沒有人收養的情況不會面臨什麼遭遇。
她的眼神不由得飄向一旁的貓咪身上,當她發現牠的眼楮也望著她時,她的心軟了。她听見自己說︰「那我還是帶牠回去好了。」
岸了醫藥費後,依農便提著醫生送的貓籠,帶著貓咪走出了獸醫院。
走了一段路後,她停在路邊,忍不住開始發呆。
看著手中的貓籠和貓咪,天啊,她不敢相信,她要養一只貓了!
問題是,她該把牠養在哪里呢?
她的室友有一點潔癖,大概不會答應讓她把貓偷偷養在房間里。而且舍監很嚴,常常會檢查房間里是不是藏有違禁品--當然包括寵物。
如果她是自己住在外面的話就好了,但是台北城高貴的房租讓她根本不敢考慮搬到外面住。
然後她想到亞今。但亞今家里養了兩條狗,可能會跟貓處不來。
然後、然後……天啊,她發現自己竟然想不出半個比較好的辦法來安置貓咪。
猶豫了許久,她才轉向另一個方向。她記得,他好像是住在這附近的樣子,或許……或許他會願意收留這只貓。
依農在深巷中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葉予風的住處。
那一帶有很多公寓都是租給附近學校的學生的,但因為僧多粥少,所以房租一直居高不下。想到在這里租屋一個月的租金幾乎等于她一學期的住宿費時,她就忍不住咂了咂舌。
她希望他會喜歡有只貓跟他作伴。
雖然他對她似乎很關心,但她仍然不敢確定,這份關心到底有多深?足不足夠讓他幫她養一只受傷的貓?
站在那扇未知的房門前,她的手舉起又放下,又舉起。
猶豫不決,總感覺,這門一敲下去,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可能會改變。
咬了咬牙,她放開手敲了門。三次。
門開啟的那一剎那,她楞了楞。站在門後的男生,不是葉予風。
「對不起,我敲錯門了。」嚇了一跳,轉頭就要走。
但那人追了出來,喊住她︰「等一下!妳、妳……妳是葉子的朋友吧?妳叫依……依依是不是?」
依農轉過頭來,「依農,我叫顏依農。」
阿東搔搔後腦勺,咧嘴一笑。「我知道,我故意叫錯的啦。我叫阿東,沈建東,妳應該記得吧?」開玩笑!怎麼可以承認自己記性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