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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見 第11頁

作者︰衛小游

然後,我看到了那則徵人廣告。

一家國際旅行出版業者在徵求一位旅行家替他們寫一套旅行書,他們將支付旅者旅程中所有的必然花費——當然個人的花用除外。

這是一個新奇的挑戰,也是一個流浪到天涯海角的好藉口。沖動之餘,我寄了履歷和自傳到這家出版社,不久就收到了要求面試的通知,而今天,我被通知錄取了!這真的非常意外,但也十分令人興奮。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要的人生,但我確確實實需要一個流浪的理由,我必須去尋找一個我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答案。

將短文校正好,存了檔,便直接發e-mail給雜志社。

現在離三點還有兩個小時,我得花一點時間沖澡、換衣服,然後搭上計程車直接到那剛錄取我的公司去。

我將去流浪。

第五章

四月初,上山與家豪道別後,我開始了我的行旅生活。

我沒有國際旅行的經驗,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

我的第一站是在南半球的澳洲第一大城雪梨。

因為是單獨旅行,所以在出發前搜集了許多可能用得到的資料,除此之外,我還帶了我自己,打算好好地感受旅行將帶來的各種新奇體驗。

我背著滿滿的行囊到機場,其中包括一台公司給的筆記型電腦。他們要我每半個月就交出一些東西,我們將透過電子郵件的傳送來聯絡彼此。

我興奮的情緒從前幾天整理行李開始便延續到現在,登機時間到了,我跟隨旅客們到登機門登機。我的座位被安排在後半截機艙靠窗邊的里位,直到現在,我把我對搭乘飛機的恐懼壓制得很好。我不怕,我不怕……

我一上飛機就閉上眼楮,等待起飛和降落。

經濟艙里的乘客陸續登機,我感覺我身邊的座位有人坐了下來。

我繼續緊閉著雙眼,心中則開始祈禱。

不會出事,不會出事……絕對絕對不會出事的。這架飛機只是要到香港而已,一個小時的航程很快就會過去,我只需要……小睡片刻……

要命!我根本不敢搭飛機,我在簽約接受這份工作的時候怎麼會忘了這件重要的事?然而現在要反悔也已經太遲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听到機艙內開始廣播要乘客系上安全帶、飛機準備起飛的時候,我的鎮定與偽裝的平靜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開始驚惶起來。

老天,要飛了,飛機會不會掉下來?

我遵照著指示系上安全帶,但可能是系得太緊了,我有些呼吸困難。

我急促地呼吸,但卻吸不進半點氧氣,一陣頭暈目眩襲來,在我快休克的時候,頸後突然托來一只手,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別緊張,深呼吸,慢慢地,再吸一口,對,慢慢地,別停下來。」

我不由自主地听從聲音的指示,一會兒之後,我的呼吸慢慢恢復順暢,頭暈的感覺也漸漸消失。放松下來的同時,我感覺到飛機在滑動,剛剛不適的癥狀又出現,我連忙又深呼吸了好幾次,直到那份惡心的感覺離去。

我的天,如果每次搭飛機都這麼痛苦,我要怎麼走遍全世界?

「第一次搭飛機?」剛剛那聲音問。

我點點頭。「嗯。」

「別緊張,只要飛行員的技術好,起降不會有問題。」

我懷疑地問︰「那麼在高空上飛行時呢?」掉下來就全完了。

身邊的他笑了。「搭飛機的風險不見得比開車高,如果真的那麼倒楣遇上了,機上有這麼多人作陪,你怕什麼。」

這人毫不在乎的輕松語調讓我想抬起頭看看他的尊容。

於是我抬起頭,我看見了他,他則頑皮地對我眨眨眼。

是他!那個帶我去喝酒,又和我在飯店睡了一晚的陌生人!

我低呼一聲︰「怎麼會是你?」

他哼聲。「怎麼不會是我?」

我訝異。「你記得我?」就如同我從沒忘記過他。

他依舊是那副欠扁的模樣。「怎會不記得,那晚你吐了我一身,我還沒跟你收清潔費。」

我愣了半晌,回想那一夜,我眯起眼。「你胡說,我沒有嘔吐在你身上。」

他在狹窄的椅座上伸展他的長腿。「你確定沒有?」

「我十分確定。」

「不,你有,你把心里頭的一堆垃圾往我身上傾吐,也不管被你吐的人願不願意听。」

「我……這哪里算啊!」

「怎麼個不算法,你倒是說說。」他故意掏掏耳朵,咧嘴道︰「這回我洗耳恭听。」

老天,好討厭的人,無賴就是無賴,跟無賴講話鐵定會被氣死。我決定閉上嘴巴。這一靜下來,我才發現,飛機早已飛上了藍天。

隨著高度的爬升,我們離台灣本島愈來愈遠。

西北部的海岸線嵌在台灣海峽上,看起來是那麼的蒼翠美麗,眼下所見的美景幾乎奪去了我的呼吸。

陽光在我們頭頂上,雲朵則在腳底,我們正往南方飛去。

「瞧,搭飛機沒你想像中那麼可怕吧,習慣就好。」

他一開口,我才意識到︰他剛剛那麼說話,或許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

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那一夜之後,我就應該知道這一點。

只是他實在太會諷刺人,我就是听不慣他說話的那種調調。他應該可以更有禮貌一點。

他笑笑地問︰「去哪里呀,小姐?」

「澳洲。」我淡漠地說。

「去看袋鼠還是準備嫁給那里的土著?」

听听他的壞嘴巴,我真想拿卷膠帶把他的嘴封起來。

我皮笑向不笑地說︰「都在考慮中,謝謝你的關心。」

「不客氣。」

他竟還有臉說!我真是服了他了,臉皮真厚。

「算了。」我嘆口氣,收回所有攻擊的利爪。

他挑起一邊眉毛。,「這麼快就認輸了?」

「我可不認為這有什麼輸贏好說的。」

他哼我。「輕松點,別老那麼正經八百。」

我馬上反駁回去︰「我才不像你,這麼隨隨便便。」

他雙手一拍。「這就對了。」

我霎時才發現我又中了他的計,不禁暗自懊惱怎麼老是這麼容易受他牽動,但隨即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簡直跟個愛斗嘴的孩子沒兩樣,我心頭一寬,笑了起來。

再回頭看他,我沒了惱怒,反倒慶幸起在我的初次飛行里有個不算陌生的陌生人在身邊,緩和了我的緊張。

他看見我笑,伸出手指掐了掐我的嘴角。「你笑了?」

我下意識避開與他肢體上的接觸,維持著得來不易的笑容,開玩笑說︰「我只有兩種表情,笑跟哭,你要看哪一種?」

他沒那麼好拐。他模模下巴,壞壞地選擇︰「你先哭一次我看看,如果很丑,我就選另外一種。」

「你看過我哭。」我說,記憶又回到那一夜。

那一夜在我們之間形成某種微妙的聯系,我說不出我對他是什麼感覺,也不知道對他來說那一夜有否代表什麼,我只知道那一夜我們分享得太多,我無法將他當作一個陌生人來看,盡避我對他一無所知。

對我來說,他是一個不算陌生的陌生人。

他在沉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抬起頭面對我時,只說︰「我不記得了。」

很簡短的一句話,充分表明了他的態度——他不記得。

「喔。」我淡淡回應一聲,轉過頭去看機艙外的重重雲層。

「該死。」他突然說。

我回頭瞥他一眼。

他說︰「你還是笑吧,但是別笑得像個白痴。」

我學他輕輕一哼。「從來就沒有人說我笑得像白痴,你多慮了。」

「但你哭起來的樣子實在丑得可以。」

我再哼他一聲。「謝謝喔,哪天別讓我捉到你在哭。」我撂下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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