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洋,我們永遠留在這里永遠不要回去。」
這里是人間的失樂園,在這個地方,可以不計較誰愛得多,誰愛得少?可以不管未來如何,甚至可以不問彼此的名。我真願意相信愛情在這里能夠直到永遠。他笑而不答,一雙眼盛著足以將我溺斃的滿滿愛意。
我閉著眼,趴在他身上,享受著海風與陽光。
舒服地嘆了口氣,我呢喃︰「康洋,我已很滿足,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很多人一輩子連愛是什麼也不知道。曾經深愛過,已經足夠。
收假回來,我迅速進入平時備戰狀態,一切運作恢復正常,上司直呼「萬幸」。
「楊小姐,請看這個。」曉君拿著一本雜志出現,翻開其中一頁。
我瞥了一眼上頭的俊男美女,笑問︰「曉君,你想告訴我什麼?」
「康洋不只是酒吧的老板,他是冠亞集團的少東,前不久已和環球金融的千金訂婚,婚期就在下禮拜。」曉君怕傷了我,含蓄地道︰「楊小姐,衷心希望你們只是朋友之交。」她近在我身側,我一切活動都瞞不了她。
「如果我說不是呢?」我與康洋,不單單只是朋友。
「早日忘了他。」曉君勸我。
我搖頭。「不可能,回憶太美好,忘記多可惜。」
曉君急了。「但是他騙你……」
我道︰「他沒騙我。」
她悲憤有加。「我替你不值啊。」
我仍是搖頭。「我覺得很值得。」
「值得?」曉君怪聲道。
我笑道︰「是的,很值得。」我們有過的一切十分美好,在最美麗時結束,是愛情最好的結局。
我談了一場美麗的戀情,感覺非常滿足。像是找到過一雙合適的鞋,穿它去看電影。雖然這雙鞋壞了、舊了,但美好的回憶依然不褪色。曉君呆住。
她不懂,我知道。
但無所謂,這原不關她的事,她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那麼,後來呢?
這麼美的一場戀情卻不能有所結果,看在許多人眼中,都深感抱憾。
我不知道故事是怎麼流傳出去的,每回有人听到這里,便來追問我——「後來怎麼樣了?」
或者更有多事者,不甘心「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硬要替它添上一個結尾,內容大要無非是——
康公子拋下億萬家產及未婚妻,為追求真愛,與本人私奔結婚,生下一堆女圭女圭,最後終于得到康家諒解,重回豪門,一家人重此過著幸福怏樂的日子。
多無趣!我回以冷笑。
後來怎麼樣了,干卿何事?
警告諸位別企圖用番茄丟我,否則可有人會找你拼命喔。
不信?
好,有膽咱們試試。
我拔嗓高喊︰「陸承信快來人,有人要欺負你親愛的老婆!」
第九章
♂承信︰你是天上的星!
假期回到家,親舊圍在客廳里搓牌,我將鞋月兌在玄關,打算悄悄上樓,不想驚動牌桌上的人。
媽眼尖,瞧見了我。
「承信,你要何時才要讓媽抱孫?」
「媽還年輕,不用急。」我忙應承。
「承信,你中意什麼樣的女孩,姑媽替你牽個線如何?」
「不敢煩勞,怕姑媽白忙。」我誠惶誠恐。
「承信,你老大不小了。」
「謝謝關照,我忙于研究,晚幾年成家也是好的。」我笑道。
「承信,你是不是不打算結婚了?」
我說︰「怎麼會?大概是緣分還沒到吧。」
「這孩子老實得不像話,都快三十了,不見有來往對象,真令人著急呀……」家人常這樣說。
「不怕不怕,好酒沉甕底嘛。」善心的鄰居說。
愧不敢當,還是悄悄退到一邊,免得逢人再問起,讓人為我婚事操心。
我陸承信不過是一名大學副教授,即使明年升了等,仍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聯考、甄試;助教、講師……一路走來,從讀書到就業,每一個步驟無不按照規矩。像我這樣的男人,街上一把捉,要將我這個人「推銷」出去,肯定要費一番大工程,勞民傷財,不如還是躲回研究室,整理未完成的研究計畫來得實際許多。其實我不真如他人說的那樣老實。旁人霧里看花,總不比本人親自現身說法來得清楚。
我不是沒有遇見過喜歡的女孩。
曾有一個女孩子,笑起來時,兩頰露出一對小酒窩,煞是可愛,讓人瞧了心情愉快,沒有負擔。
我看著看著,看了許久,不知不覺就喜歡上她的笑。
時歷多年,我一直以為我忘了她,直到前陣子一個高中同學聯絡到我,提起她的事,我才發現原來我從不曾將她自記憶里抹除。
多少年來,她的笑容就在腦海中伴著我,日日夜夜。
這女孩有個好名,她叫雙喜。
雙喜臨門,喜氣洋洋的,當時班上同學多如此叫她。
那時她坐在我斜前方一個座位,愛靠著窗,上課時常不專心,功課卻名列前茅。
時常自書本中抬起頭,靜靜看著她秀美的側臉,恍恍惚惚宛如過了一世紀,又宛如方一覺曉,時間飛快。
她撐著肘時,像羅丹所塑的沉思者。
一張臉宜喜宜嗔,但笑的時候多,怒的時候極少,我不記得她有過什麼悲戚的神色。她生性大方開朗,令人印象深刻。
回憶一被勾起,才知道原來記她那麼深,記得她當年一顰一笑,記得她當年青春如花。
我深深切切記得她,但她已忘了我。
「承信,星期六的事,別忘了。」媽打電話到我研究室。
我滿腦空白。「星期六……什麼事?」
「你秋桂姨替你作媒,不要跟我說你忘了。」
有這回事?居然沒半點印象!
翻到周六行事歷,我忙道︰「媽,星期六不行,我有一場演講。」校外單位邀我在教師會館主講「社會大學與終身學習」。
「演講?上回怎沒听你說。」
「你沒問啊。」
上回我們母子倆聯絡是什麼時候?大抵是大半夜凌晨兩點,家中牌友散去,媽才打電話來擾眠——也許就是那時與母親大人定下的不平等條約。
醒來就忘,以為是作夢,沒想到竟是真的,現在債主已來要求履行,也只能叫苦,裝不得傻。
「幾時能結束?」
「下午四點。」這只是預計時間。
「得,你五點趕到使行。在重陽路歌德西餐廳,記得穿正式一點的西裝……」
「媽,我不想去。」
「什麼?」
「趁早,你替我推了這件事。」
「承信!」
「我……」
「你什麼?你秋桂姨都已經跟對方約好了,怎麼能推?你想讓媽丟臉啊?」
「當然不是……」
「還是你已經交了女朋友?」
「沒有……」
「那還說什麼不?承信,男大當婚,媽老了——」
我嘆了嘆︰「好吧好吧,隨你安排。」
媽的年齡比我大,所以她照慣例勝了這一局,滿意地掛了電話。
周六下午,來听講座的人意外的多。
听眾反應十分熱烈,問了許多問題,不得不延長時間,直至結束後,仍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主辦單位邀我餐敘,我本欲答應,猛然想起答應老媽的事,驚出了一身冷汗。
「現在幾點鐘?」
「四點五十分。」一位主辦單位的小姐道。
大糟——「真抱歉,我待會有事,必須馬上離開。」要是晚到鐵被媽剝皮。
匆匆離開會館,外頭昏暗暗的一片,雨水大珠小珠。原來在演講期間,已經開始下起雨來。
我出門時天氣尚佳,教師會館離教師宿舍頗近,便散步而來,沒帶傘,沒想到會變天。
雨勢頗大,我站在騎樓下,憂慮不已。
「陸教授,請用這把傘。」有人追了出來,拿了一把傘傍我。「教授要往哪,需不需要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