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焰沖天,就像地獄之火,將天井中的兩個人死死圍困,絲毫不肯退讓。
天井中雖然沒有可供燃燒的物品,但是焦黃的泥土卻顯示這片土地再也支撐不住火舌的侵犯而赤赭龜裂。
易盼月小心翼翼地將冷傲霜抱起,不讓她踫到熱度逐漸升高的泥土地。
現在的天井就像個大烤爐,再不想辦法離開,就算不被燒死也會悶死在這邊。
「易盼月,你是個呆子你知道嗎?」冷傲霜雖然有氣無力,但問話的口氣倒挺犀利的。
而易盼月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是,臣知罪,娘娘請息怒。」
冷傲霜聞言,又笑又嗔地掄起粉拳就往他背後揍去;只可惜力道不足,像在捶背。
明明是不痛不癢的一拳,沒想到易盼月卻夸張地大喊︰「你想謀害親夫啊!」
冷傲霜真敗給他了。
易盼月執起她的右腕診脈,問道︰「曼陀羅?」
難怪她會全身無力。若是他沒來,她豈不要喪命于此?到底是誰下的藥?
冷傲霜並不否認。但是堂堂一個宮主,被人下了藥還一副虛弱的樣子,實在說不過去。
「還說呢,都是你害的。」招蜂引蝶,男人真是禍水。
「我害的?」易盼月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明白冷傲露有意保留,便不再追問。
「是啊。現在可好了,火這麼大,你這呆子還闖進來,真的那麼想死嗎?咳咳──」冷傲霜被煙嗆了一下。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死在這里。
易盼月環視四周熊熊烈火,想要尋找火勢較小的地方,也許還有辦法沖出去。
「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掉眼淚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會。」冷傲霜斬釘截鐵。
「真的啊……那為什麼你的眼楮這麼紅眼眶還濕濕的?」
「那是被煙燻的。」冷傲霜抗議道。「如果你死了,我也死了,我干嘛還掉淚呀?」
「哦,那也好,听起來挺不錯的。生雖不同時,死卻能同穴,我們就做一對同命鴛鴦好了。」易盼月低低地笑著,只是聲音有點啞。
北面的路不通,南面又是大門口,只怕屋頂就要塌下來了。走東面或是西面吧,建築較少,或許可以沖過去。
易盼月敞開外袍,將懷中的人兒完完全全地保護在胸前。當對同命鴛鴦雖然挺不錯的,但他還是比較喜歡和她攜手過一生,所以他必須闖闖看。
正欲提氣躍起,東面的圍牆突然崩坍了一隅,火焰頓然向兩旁分散。原來是有人開了一道火巷,他來不及欣喜,便听見東面牆外傳來一聲一聲的呼喚──
「大夫!大夫──」
易盼月連忙應了聲,抱緊了懷中的人便從崩塌處奔了出去。
「快點,繼續救火。」淮陽王站在火場外指揮眾人毀牆滅火。
「里面有人出來了。」有人眼尖地看見火場中隱約而現的人影。
「是大夫,大夫出來了!」
易盼月以極迅速的速度從火巷中沖出來,仍然免不了掛彩,衣緣也著了火。
淮陽王見狀,連忙提了桶水往他身上潑去。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大夫。」朱見潯欣喜道。
易盼月看著自己一身濕,又見站在面前的朱見潯,知道自己這次是欠了他一回。
朱見潯見易盼月懷中緊抱著一名女子,忍不住想探頭一窺究竟。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像無名大夫這樣一名卓爾不群的男子不顧自己的安危投身火場救人。
似乎是察覺到朱見潯打量的目光,易盼月吝嗇地一揮長袖,巧妙地擋住窺探的眼光。
朱見潯見狀不由得笑道︰「看一眼無傷大雅吧。」
奇怪?怎麼愈看愈覺得那女子似乎在哪兒見過?
易盼月微微一笑。「請容我們先行告退,王爺今日恩情,易盼月來日必報。」
朱見潯見他們一身狠狽,受傷處也需要治療,便不再多言。
易盼月是他的名字?他想了一想,仍忍不住說了一句︰
「原來大夫並非真正無名啊。你放心,今日這分恩情,來日我一定相討。」
「多謝王爺。」易盼月頷首,抱著冷傲霜即離開火場。
在易盼月轉身的時候,朱見潯仍忍不住瞧了他懷中的女子一眼。
冷傲霜埋在易盼月懷中,感覺到一道窺視的目光,有些厭煩地抬起臉看了窺視者一眼,而後又將臉蛋垂下。
朱見潯心中一驚!那張冷艷的臉龐,分明是前些日子在葉家前院看見的那名女子──葉芙?!
她怎麼會在這里?易盼月沖進火場救的人竟是她?而她與易盼月又是什麼關系?朱見潯赫然發現,他最在意的竟然是最後一個問題。
朱見潯失神地望著易盼月與冷傲霜離去的背影,久久無法為心中的疑問找到一個合理的解答。★★★
世上怎麼會有人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呢?
如果有,那又是為了什麼?
一句感激的話?不不,誰會要這種虛妄的東西,只不過是幾個字而已,沒有人會要的。
挾恩以自重?那如果死了,一切又有什麼用,不會有人這麼呆的。
「那是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是易盼月的說法。
好吧,姑且接受。但,為何偏偏是她呢?
真是個傻子,無可救藥的傻啊。
冷傲霜趁著易盼月熟睡之際,跪坐在床畔,一只玉手輕輕地在他臉上攀爬。
這是一張會讓女人為之失色的臉,也是一張會讓女人為之意亂情迷的瞼。
這麼好看的眉,如劍一般的斜飛入鬢,卻沒有武夫慣見的粗獷鄙俗;這麼挺的鼻梁,如果一拳打下去會變成怎樣?還有這張嘴,能言善道的可怕;還有這雙眼楮,竟如當初初見時所見的那般干淨,頗令她意外。對于一個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的人,還能不沾上半點江湖的味道,真是不容易啊。
只是,為何這雙眼中總是帶有一抹笑意呢?
赫!他是何時醒過來的?
冷傲霜將手迅速抽離他的臉龐,有一點驚訝!卻無一般女子應有的羞怯。
「剛剛才醒。」有只縴手在他臉上模來模去的,要還能睡,除非他是睡仙了。況且,他也不是習慣晏起之人。
他會猜心嗎?冷傲霜疑惑地看著他。
「你在想什麼?」易盼月並未起身,伸手輕撫她花瓣似的臉頰。
「你不是會猜心嗎?那還需要問?」她一向討厭別人的踫觸,為何卻對易盼月產生不出相同厭惡的感覺?
「我猜,你這麼早來我房里,是來調戲我的。」他如果真的會猜心就好了。
「是喔,我是來調戲你的──」少臭美了。這種肉麻的話也只有易盼月能講得臉不紅、氣不喘了。
冷傲霜話還未說畢,便被易盼月以唇封之。
易盼月的吻不帶侵略,卻像個惡作劇的孩子,目的達成了便躲到一旁偷笑。
「你又──」冷傲霜怒氣沖沖地瞪了他一眼。
沒想到易盼月非但不生氣,還很邪惡地勾引她。
「想不想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吻?」他盯著她的兩片紅唇問道。
真正的吻?他吻過很多人嗎?
冷傲霜畢竟不是泛泛之輩。「听說男人在大清早時‘興致’最高昂,看來傳聞似乎不假。」
易盼月笑道︰「那得看有無女子大清早就闖進男人的閨房嘍。」
「真的?不管什麼人闖進來,一律來者不拒?」要扯,大家一塊來扯嘛。胡言亂語誰不會?
「不,我的閨房只歡迎一個女子闖進來。」易盼月作態學女子搖著食指。
「誰?」冷傲霜沒有察覺自己話中的酸味,天真地踏進易盼月所織就的天羅地網中。
易盼月好整以暇地看著近在眼前的絕美臉蛋,緩緩開口︰「冷傲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