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太猖狂,遠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張燕兒在那邊,那麼傲霜呢?傲霜在哪里?
易盼月丟下張掌櫃,匆忙趕到張燕兒身邊。
「燕姑娘──」
張燕兒正將水桶傳遞給後邊的人。
「空桶子再拿過來,快點啊!大夫!」
易盼月四處張望著,一見張燕兒便急問冷傲霜的下落。雖然張掌櫃說屋里的人全都出來了,可是他仍不放心她的安危。
「傲霜呢?你看見她沒有?」
傲霜?張燕兒一臉茫然。
「就是先前跟我一起來藥鋪的那位姑娘,她人在哪里,你看見沒有?」
是她啊!張燕兒突然慘白著一張瞼,她竟把她忘在藥閣上了。
「燕姑娘?」易盼月直覺不對勁。
「水!快打水過來啊!」有人叫著。
隨即又有人喊道︰「不行了,火太大了,根本救不了!」
張燕兒看著熊熊的火焰,手中的水桶不知何時已落了地。火勢太大,映入她眼簾的竟是一片的橙紅……
她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她真的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燕姑娘?」易盼月刷白了瞼,顧不得禮數,緊捉著張燕兒的雙肩問。
張燕兒掩泣道︰「大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還在里面是不是?」易盼月生平第二回情緒失控──也是為了冷傲霜。
張燕兒點點頭,抽泣道︰「她還在藥閣理……」
「火太大了,快撤開,屋梁就要倒下來了!」不知是誰大聲地喊道。果然一根著了火的大梁柱硬生生地倒了下來。
她還在里面!不──
易盼月心系冷傲霜的安危,拾起掉在地上的木桶,打了一桶水便從頭頂傾倒而下,將全身打濕。
「大夫,你想做什麼?」意識到易盼月的舉動,張燕兒驚道︰「不要啊,大夫,你千萬別做傻事。火勢那麼大,莫說人在里頭,可能早就……你若進去,是尋死路啊。」
易盼月哪里听得進去,丟下水桶便沖進火海之中,心里想的、念的,都只有那一人。
「快來人阻止大夫呀!」張燕兒拉不住易盼月,只好大叫道。
所有的人都料想不到竟會有人沖進火場,回過神時,已眼睜睜地看著易盼月消失在火幕之中……★★★
很熱。
夏天到了嗎?
可是夏天也沒這樣熱啊。
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喔。
昏睡在地上的冷傲霜張開眼皮時,看見的是一塊燃燒的布簾。那姑娘不僅迷昏她,還放火燒她?
她坐起了身子,發現地板不再是原有的冰冷,而是溫熱的。她看著自己的手掌,竟懷疑起自己的知覺。
曼陀羅的麻醉效果還未完全散去,她揉揉發疼的頭,一時之間還不能思考。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扶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站到窗邊一看,才發現整個院落都著了火,而且火勢沖天。這藥閣可能因為位在最邊緣,她才沒一下子就葬生火窟;不過好像也快了,因為火已經燒到這閣樓來了。
冷傲霜走至門邊,用手輕觸了下門板,不僅被燙了一下—也發現了另外一件駭人之事──門被鎖上了。
她又踱到窗邊,往外望去,幾乎全陷進了火海。
天啊,怎麼一覺醒來,世界就全變了樣?
綁里有些地方也開始著火,一些藥物已經燃燒了起來。多種藥物的味道混在一起,還真不是普通的嗆鼻。
這藥閣里有麻醉用的迷藥,她先前就注意到了;只是沒想到那位姑娘會拿它來對付她。
她掏出手巾掩住口鼻,以保呼吸順暢。她若再不離開,不是被火燒死就會被煙嗆死,要不就是燻死在這濃厚的藥味之中。
但想要離開,門又被上鎖了;而唯一的一個希望便只剩下頭頂上的這扇窗。無奈她現在渾身無力,跳下去就算不死也要摔斷一條腿;但如果走不動!沒法穿出火牆,她一樣要死,並且死得更難看。
無情的火不斷不斷地延燒上來……
一股嗆鼻的藥味,把差點昏睡過去的冷傲霜又給嗆醒。
冷傲霜雙眼一睜,扶著牆站了起來,走到藥櫃旁抽出一個抽屜,而後又坐回較通風的窗邊。
她的臉色原該是蒼白的,但大概是因為火光的因素吧,映照得她的雙頰潮紅一片。
她隨意翻動著抽屜里的犀角……想當年李太白病重時,缺的可不就是這味千金之藥。她挑起一個丟向火焰中,直到丟到剩下最後一根才停止。唉,反正遲早都要被火吞噬的,她就省點力氣吧。
她趴在地上,手中的犀角滑落了下來……
同樣都是火海,同樣都是要奪去人命,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十五年前帶走的是三百條生命,而今日這場則是她孤獨一人步向幽冥。
黃泉會冷嗎?還是像現在這般的熱?誰來告訴她?
怎麼活著的時候路是一個人走,到死了也還是孤獨一人呢?誰又來告訴她?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听見有人在叫她,但不是很清晰。
是爹嗎?還是娘?或者是藥叔?抑是……
「傲霜──」
很熟悉的聲音,到底是誰呢?
「傲霜──」
不管是誰,都不要再叫了。她覺得好累、好暈,只想睡一覺。
「傲霜,你還好嗎?傲霜──」
好難听喔,嗓子都叫啞了。這難道是……易盼月的聲音?!
冷傲霜心中一驚,勉強爬起來倚在窗邊,果然看見易盼月正穿過中庭的一片火海而來。
易盼月顧不得身上著火的衣邊,狼狽而心驚地看著已經陷入火海中的藥閣。終于,他看到了倚在窗邊的冷傲霜,一顆不確定的心這才暫穩了下來。
「傲霜──」他大聲喚道。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不知在何時已被灼傷。
看著樓下的男子,冷傲霜無力地靠在窗子的橫欄上,心中一時百味交陳。
不用他說,也不是自抬身價,她沒由來的就是知道他是為她而來的。
這個傻子,竟不顧危險地沖進火場來找她。
一根短梁支撐不住火舌的侵略,從屋頂上掉了下來。冷傲霜無處可退,只好將身子往窗邊擠;恐怖的是那掉下來的木柱剛好在她的腳邊,差一點就要砸爛她的頭了。
「傲霜,跳下來,快點!」只剩下這個方法可以救她,又不至于讓她受傷。動作要快點,不然樓就要塌了。
跳下去?她有沒有听錯啊?
「傲霜,跳下來,相信我。」易盼月見冷傲霜遲遲不肯跳下來,心開始有些慌了。
她在想什麼?為什麼不肯跳下來?是不相信他還是她……不願意?難道她想留在那邊……
「傲霜,快點跳下來!」易盼月張開雙臂,極力呼喊。他打算她若再不下來,他便要沖上去;管它危樓烈火,誰都不能從他身邊奪走她。
一聲聲的呼喚將冷傲霜迷離的目光拉了回來。她看向站在樓下張開雙臂的易盼月,不禁譏誚地抿了抿干澀的唇。
當真那麼有自信啊?若她不跳他又能怎樣?
算了,跳就跳吧,誰怕誰。
她縱身一躍而下──
天啊,易盼月怎麼接得著她的?但是這副溫暖的懷抱卻意外地教人懷念。
「我接住你了。」易盼月笑意甚濃地說。這個笑,永遠都那麼自信滿滿。
他緊緊地擁住冷傲霜的身子,仿佛抱在臂彎里的是一片雲,稍稍松手便要被風給吹走似的──這是他所不允許的。
「可惜了千金之藥,一場火便全付之一炬了。」冷傲霜有氣無力地看著身後的藥閣倒塌。
「的確可惜。」但是千金之藥哪里比得過一個冷傲霜呢。
火勢依然猛烈,一道道的火牆將鼎沸的人聲隔絕在外,而牆里牆外,卻是兩樣世界、兩種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