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兩千元大鈔票給他。「還你,我不欠你了,你也別再上門討債。」沒了這兩千元,我的荷包元氣大傷,把錢遞出去的同時,我的心有被撕扯的感覺。
他笑了笑,當著我的面大大方方的收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事實上,你多給了我兩百塊。」
這個王八蛋!
怎麼我以前都沒發現他的真面目是這麼猙獰?
送我回去後,他說放我一天假,但明天不能再蹺課,要不然他會聯絡一些教授,請他們特別關照我。
天!認識他果然沒好事!也不想想我會受傷是誰造成的?
他居然威脅我。
***
棒天一清早,我比平時更早起床。我終究還是屈服在沈恕堯的惡勢力下,他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小小女子我不敢接受挑戰。
不能騎車,我早早就出了門,打算以散布的方式到學校。事實證明,我的決定是明智的。
七點出門,我在上課前一分鐘才到達教室。
好些同窗見我打上石膏的腳,紛紛前來探問。
我只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不小心跌倒的」應付過去,實在不想把那丟人現眼的事實說出口,而且,也沒有那個必要。
下午有方美美老師的課,我想順便把仿玉簪子還給昭君。昭君乍見我的慘狀,初時驚訝得不得了,直道短短幾天不見,我像變了個人似的。
「小秋,你問自己,你多久沒去社團了?」昭君低聲問我。
我想了想,干脆全招了。「昭君,我以後可能都不去了,你知道我在兼家教,而且……」
「底下不要說話!」方美美突然大吼。
我和昭君對看了眼,默契十足的進入講課內容。
我就說方美美像個晚娘嘛!
昭君向我眨眨眼,我會意,咱們課後再談。
只不過,這兩堂課的時間卻猶如兩天般漫長。
聚精會神听了一會兒課,我翻起一張白紙,無意義的涂涂寫寫。
待我猛然驚醒,已是下課時分。
昭君推了推我,問︰「你在寫什麼?」
我一愣,看向桌上的紙,上面不知何時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只有三個字,全是「沈恕堯」。
我心頭一驚,連忙揉掉那張紙。
「做什麼?神秘兮兮的。」昭君沒看見我寫了些什麼,有點疑惑的問。
「沒什麼。」我收拾好桌面,催著她離開。「走吧!」
我走不快,昭君陪著我慢慢走。
「小秋,你為什麼說不去社團了,是不是社長太凶了?」昭君臆測。「他那個人,其實不是那麼壞的,他只是習慣性的壞口氣,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內心是很溫柔善良的,你別被他外表的冷漠給嚇住了。」
「你還真是觀察入微。」更久以前,我就察覺到昭君對國樂社社長有著超越崇拜的心情,如今听她一席話,我更加相信我的直覺,那個冰男擁有一顆溫柔的心?一定是昭君的錯覺。
「當然嘍,他是社長,琵琶又彈得那麼好。」昭君說。
「真的?不是因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緣故?」我故意取笑她。
「小秋,你胡說些什麼!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是你們系上三年級的系花。」
昭君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嚇了一跳。「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情事,我還是少惹為妙。
我們的對話並沒有持續下去,昭君說她有事要先離開,原本我打算告訴她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本希望她會懂得我在社團時那種格格不入的為難,但是,事實擺明她並不懂,我該跟她交待清楚的,這樣我才不會有對不住她的心情,畢竟,一開始我答應過她的,如今退出,總得給她一個解釋。可惜她沒听完就走了。
而我放在書包里的仿玉簪也忘了還給她。
洋紫荊從秋天開到冬天,植在人行道的兩旁。一陣風來,紅雨般的花瓣紛紛掉落下來,我伸手一接,承住了一瓣心狀的馨香。
「真有閑情逸致啊。」冰冷的語意自我身旁傳來。
我偏頭一看,那不就是琵琶男嗎?腦中突然浮現昭君的話。我特的仔細觀看他一眼——五官真挺俊美的,就是冷漠了點,舉手投足都帶了點霸道氣勢,但又不失優雅,不愧是學音樂的,是個很輕易就能吸引女孩子目光的人。難怪那麼有女人緣,連眼光甚高的昭君也——
「看什麼?我有那麼好看嗎?」他單手抓著自行車的把手,高傲不可一世的說。
我有些生氣,又不想便宜他,便道︰「對呀!就是見你好看。」
他臉色一沉,惡狠狠的瞪著我。
敝了!我夸他,怎麼他反而不高興?
「你最近都沒去社團,是不是想要打退堂鼓?」
他以為捉住了我的弱點嗎?
「你好聰明,又猜對了。」我放掉手心里的花瓣,帶點諷刺的說。
這種人,跟他扯再多也沒用,只會浪費我的時間,于是我轉身就走。
「等等!」他捉住我的手臂。「你在逃避對不對?你害怕自己沒有學習的天分,所以不敢在待下去,我說對了嗎?」他一步步逼近我,讓我有一種壓迫感。
「不是,我只是不喜歡練習時的氣氛,那種讓我覺得……」
「覺得怎樣?」他不肯放松的追問。
「格格不入的感覺。」我以往只認為我無法融入國樂社,卻從沒想過這個中因素或許如他所言,我是在逃避。「也許,你說的也沒錯。」我誠實的招認。
他放開我的手臂,沉默了好一會。「你回來,我會個別教你。」
我哪里敢勞動這尊凶神惡煞!「不了,我想我還是當個欣賞者就好。」不是我沒志氣,只是實現夢想當然很棒,可是當夢想還是「夢想」的時候,光用想的,不可否認也有它獨特愉悅人心的因素在。
有時候,夢想的實現與破滅毫無二致。
我的拒絕顯然讓他頗感訝異。
「你的腳怎麼了?跌進水溝里?」他突然往下注意到我打上石膏的左腳。
其實只是小小的扭傷,都是沈恕堯那家伙太小題大做,逼著醫生幫我打上這丑不拉幾的笨重物。
說我跌進水溝里?太瞧得起我杜秋涼了吧。「扭到了,有眼楮不會自己看?」算了,這種人別奢望他會施舍一些同情,不要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下午沒課,我還是慢慢散步回公寓吧!
「你去哪?」他叫住我。
我突然想起昭君的仿玉簪,連忙掏出來遞給他。「這是聶冠群的,麻煩你替我交給她,謝謝啦!靶激不盡。」
他遲疑了下,接過簪子往背袋里一丟,跨上車,拍拍後座。「上來,要去哪?我送你。」
我瞪著他自行車的後座,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好心。「不必了,謝……」
他扯了我一把,不由分說的拉我上車。「你應該感謝我突來的慈悲。」
我坐在後座,哼哼兩聲表示不苟同。好吧!既然有人自願送我,我還跟他客氣什麼?報了回公寓的路,我心安理得的指揮他轉東繞西。
***
腳上石膏跟了我三天,等醫生替我取下後,走起路來輕飄飄的,有種羽化登仙的幻覺。
無病無痛就是人間一大樂事。
離開醫院後,心情格外的愉快,仰望著對面如天梯一般的大樓,真的,就如通天塔一樣,直直的,像要通達蒼穹。
我本無意戲弄他人。只因我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卻發現我身旁的人個個伸長脖子,仰望靛藍的天空。
我大笑出聲,快速的混在人群之中,穿梭在赤陽下的十字道路。
我有「走路」的習慣,特別是每每讀完一本令我心動的小說,我便幻想在一條路的兩端,我和他在茫茫人海中互相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