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一份雞蛋糕,我便逛櫥窗邊吃。剛烤出來的雞蛋糕,香噴噴的令人食指大動,只可惜價格貴了些,二十元硬幣才換的小小的八個。
服飾店的櫥窗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貼近冰涼的櫥窗,鼻息的暖氣在玻璃上凝成一圈白霧。
櫥窗里的模特兒穿著一件水色的連身長裙,裙子質料很好,有綢緞的輕柔滑順,就像水平靜無波,可是卻有流動的感覺。無袖的設計的搭配霓裳一般的唐式披帛,兼富大方與含蓄,穿在模特兒修長縴細的身材上,傾訴著無言的典雅高貴。
這衣服太漂亮了,平常大概不會有人拿它當家居服穿。
女為悅己者容?算了吧!我看了眼一旁的標價——六萬八千元整,是很貴,不過也似乎也只有這價格才配得上這衣裳。
我轉過身,跨步走開。
「這位小姐請等等——」一個喑啞的聲音突然叫住我。
我回過身,尋找聲音的來源。「什麼事啊?老伯。」叫住我的是一個擺算命攤的老頭,白發髯長,臉頰清矍,一雙眼卻炯炯有神,我不由得走向他。
「我看你的面相——」
「不用了,謝謝。」我打斷他的話。這些江湖術士的伎倆我看得多了。一開始說你鴻運當頭,福星高照之類的,等你上鉤後,再扯出一些災厄,若人要除災厄,則要花錢消災。
「小姐,請讓我為你卜上一卦。」說罷,沒等我同意,他便拿起桌上的龜殼,煞有介事的搖起來。
這老頭,老奸巨猾的,比一般同行更技高一籌。
他從龜殼里倒出兩枚古錢,看了下,問我︰「想知道什麼?」
我笑了笑說︰「隨便。」
他叫我伸出右手,我依言照做,一手放在相命桌上。
掌心上那些縱橫交錯的紋路真能代表一個人的命運嗎?我心生疑惑。
「你的感情線深且直,可惜太短,須防外來的傷害。」他看著我的手心道。
「老伯,命運可以改變嗎?」我收回手,突然如此問道。
那相命師搖了搖頭。「命運是不可改的。」他頓了頓接著說。「不過,人才是命運的主宰。」
我听得一頭霧水,茫茫然捉不到頭緒,總覺得這話互相矛盾,玄之又玄,一時也理不清。
我掏出百元鈔票,放在桌上,說了聲謝。起身便走。
老者收下錢,又道︰「人才是主宰。」
***
「秋涼,你偷吃三碗公喔,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李明玉斜著眼看我,一副我欠她三百兩銀子的表情。
對于她「捕風捉影」的功夫,我早已見怪不怪。
相知貴在知心,李明玉分明不懂得我。
「又听到什麼風聲了是不是?」我便問邊揮筆飛快的抄著前幾日的筆記。
蹺課的學生借筆記,抄筆記是必行公事,很難免俗的。
要我開口求人家,這臉我總拉不太下,虧有李明玉,不等我開口,便自動把謄好的筆記交上來。
我覺得李明玉和我就像是古時所謂的「酒肉之交」——各取所需的朋友。
可是,我能給的卻少之又少,倒是常常麻煩李明玉,讓我很不好意思。
「王美華說她前幾天看到你跟一個很酷的學長在說話,他還騎車栽你。你老實說,你們是什麼關系?」李明玉逼供似的說。
原來我那天和琵琶男在說話時被看見了。真奇怪,僅是很普通的談話畫面也足以掀起軒然大波嗎?
或許也還沒那麼嚴重,畢竟李明玉的嘴是生冷不忌,大小通吃。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我總覺得李明玉特別喜歡向我報告她搜集來的八卦新聞——這跟她是新聞社社員有關系嗎?
「他是我男朋友。」怎麼樣?嚇倒了吧?
李明玉瞪大了眼,張大了口,一臉痴呆相,果真是被我嚇倒了不成?
「秋涼,你真搶了人家的男朋友?」好一會兒,李明玉反應過來後,抓著我壓低音量,唯恐旁人听見。
這下子換我愣住了,李明玉怎麼會這樣問?
「秋涼,你了不起喔,敵手可是咱們系上的系花耶!」李明玉洋洋得意又道︰「所以說,女人啊,年輕就是本錢。大一嬌,大而俏,打散拉警報——漂亮有啥用,還不是照樣鎖不住男人的心。」
「你胡說些什麼?」照她那樣說法,二十歲以上的女人都要去自殺了。
「不用解釋了,有你這麼出類拔萃的朋友,我很以你為榮。」李明玉拍拍我的肩說。
般什麼鬼呀?開玩笑的吧!我狐疑的看著她︰「你從哪里听來的呀?」我會去搶別人的男友?就算我要,我搶得過人家嗎?更何況男主角是那個琵琶男。
「王美華說的呀!她跟系花是同一個家族的,她說那酷哥是她學姐的男友。」
就這樣幾句話,我就成了搶人家男友的狐狸精?我不得不喊︰「冤枉哪!」
「你不說他是你男友?」李明玉問。
「開個玩笑不行嗎?」我真敗給她了。
「秋涼,有時候玩笑別隨便開,小心惹來禍端。」李明玉難得正經,義正詞嚴的教訓我。
我忙點頭稱是,其實也不怎麼把它放在心上。
想我平日走在街上,也無人會看我一眼;驚濤駭浪是俊男美女才激得起的高潮,風花雪月是才子佳人才譜得出的浪漫韻事,小女子我只渴望一份平平凡凡的愛情,以及平平凡凡的日子,其他的,概不奢求。
一日下課,方走出文學院,好死不死就遇見那一臉酷相的琵琶男。
不少剛下課的人陸陸續續的走出來,好多人朝我們投以異樣,關切的眼光。
我故意忽視它。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幾時被那些不相關的人所擺布?
自從我離開社團,他對我的態度明顯好轉了些,雖然還是硬梆梆的叫人不屑領教。
「石膏拆掉了?」他酷酷的問。
我微微抬高腳。「有眼楮,自己看。」我也酷酷的回答。
他做勢哼一聲,突然問︰「想不想听曲子?」
說不想是騙人的,于是我很誠實的點點頭。
「想就跟我來。」他捉住我的手,一捉緊就開跑。
我心一驚,那顧的其他,怕慢了要被他拽倒在石板上。他跑得太快,我在他後面氣喘吁吁的追著,喘到連問話的時間也沒有,把方才在文學院前旁觀的家伙們全部甩在身後。
我們一路跑到社辦,我倚在門邊喘氣,見他大氣不喘一下的從櫃里取出那把雕花琵琶。
「演奏者是你?」我仍有點喘的問。
「不然你奢望誰?」他挑高眉毛,很不屑的說。「去把那張椅子搬到窗變。」他頤指氣使。
我咕噥了聲,仍是照做,這叫做好女不與壞男斗。
社辦的窗口朝著湖,一陣清風徐來。吹飛了沒系住的紗簾。
我靈機一動,解開所有綁窗簾的帶子,任風吹起那一片片的布簾,真是好看極了。
「別玩了。」他喝住我,神氣的坐在老娘替他搬的椅子上。「想听什麼曲子?」
「琵琶行。」我坐在窗台上,被蕭索的湖色給吸引住。
我知道的曲子不多,都是唱片上听來的。
他垂下頭,撩了撩弦,徑自奏起曲子來,不再理會我。我則把目光放在湖中央上——柳條寂寞入畫,落花流水兩無情。
琵琶美妙的樂音繚繞在空氣當中。
昭君說他有一顆溫柔的心,此刻我信了,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是彈不出這樣哀怨的意境。也許他只對他喜歡的女人好,像是他的女朋友。這種人一旦愛上了便是絕對的痴情,若有人說我搶走了他,對我還真是一種恭維。
我一直認為只有女子才表現得出我見猶憐的韻味,沒想到現在彈奏者易性,畫面居然也這麼好看。